卧在走廊里呻吟不止的又是另一种人了,棚户区的下等人,芦苇席子往走廊边一铺,倒也将就是一张病床,他们是笃定了医院不会见死不救。真要见死不救,死在医院里要比死在外头体面许多,死了倒是有人来管的,架子一抬,白布一盖,终归在停尸间里也算是混到一个床位了,不要钱的。
“生”存在差距,“死”倒殊途同归了。
挂号、候诊、就诊。繁琐的步骤,漫长的等待,生了病倒不怕,就怕等不到挂上号就先行挂掉。
朱丹和天明并着两张椅子休息。半夜葛大海醒了,虚弱的喊了声:“丹——”
朱丹从梦中惊醒,浑身打战。
天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怕,一切由我来。”说完走到床边察看情况。
葛大海睁着一只眼,嘴唇干得像一副盔甲一般坚硬,他望着天明喊得仍是:“丹啊——囡囡啊——”
葛大海睁着一只眼,嘴唇干得像一副盔甲一般坚硬,他望着天明喊得仍是:“丹啊——囡囡啊——”
朱丹忍不住上去甩手一个耳刮子,气道:“闭嘴,不许你喊我囡囡。”
葛大海动了动手,试图拉住她,刚触上一点儿指尖就被她甩开了。
“丹啊,你恨我。”
“是!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阿爸?你让阿爸死了算了。”
“我是恨不得你死掉的,只是别死在我跟前,污了我的眼,害我作孽。”
护士闻声进来阻止:“这里是医院,大半夜的吵什么吵,你们不休息别人还要休息呢!”
朱丹强忍着泪水冲了出去,踢翻了蚊香,火星子飞溅到绣花鞋面上,很快又灭了。
天明担忧着立马跟了出去,陪着她坐在医院花园的公共木椅上直到破晓。天明替她拍着蚊子虫子,感叹道:“你这样的细皮嫩肉是最招蚊子的。你看,它们都不叮我。”
朱丹哀伤道:“这可怜的蚊子,吸了我的血,它们也要同我一道难过了。”
早晨八点钟,医生风尘仆仆赶来上班。
就诊室里窗帘是白的、桌子是白的、纸是白的、褂子也是白的,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的医生的头发也是花白的,梳着中分,像扫帚分了叉,怎么拢也拢不回去。
就诊室里窗帘是白的、桌子是白的、纸是白的、褂子也是白的,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的医生的头发也是花白的,梳着中分,像扫帚分了叉,怎么拢也拢不回去。
医生戴着老花镜,架在鼻梁骨上,看人时不自觉捺下脖子,眼珠子往上翻,掠过镜片,砸嘴道:“咿,什么情况,一张挂号单进来三个病人?没有这样的规矩。”
护士道:“王医生,你仔细看好,是中间的那个年纪大的男人。”
王医生又习惯性的举起挂在脖子上的放大镜照了照。一个断手,一个瞎眼,一个头破。少见,问:“你们两个不看病吗?”
朱丹与天明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王医师叹着气对护士讲道:“处理完伤口之后打一针盘尼西宁,嗯,再吊瓶营养液。”说完又问道:“你们两个确定不看一看,别仗着年轻麻痹大意。”
两人知晓剩余的钱不多了,不假思索道:“不用。”
王医师摆手道:“出去吧,喊下一个进来。”
夏日医院的走廊是很难闻的,汗馊味、狐臭味、混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每个人身上都淌着汗,旧汗馊了新汗又淌,搓出一手泥来,搓不尽,还真是个泥人。
到了晚上,门口突然嘈杂起来,一排黑色汽车的车灯照亮了时济医院的大楼,车上下来穿礼服的、警服的、西装的、灰袍的,仔细数数竟然有四十六人,医院里一时香水弥漫,酒气熏天,灯光一闪,就怕要跳起舞来。
一群型男靓女挽着搂着聚在医院大厅,刻意留出一条通道让行。一位手臂纹满老虎刺青的壮汉正背着一人匆匆上楼,去的是顶楼的一等病房。
一名洋医生和两名中国护士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