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至。
一切布置,也该收尾了。
“你坐过牢吗?”
第二天宁昭同吃完早饭,盘腿坐在椅子上,一边啃梨一边问。
“除了这次。”
沉平莛站在角落,慢悠悠地翻过一页:“宁老师,不是所有问题都一定要引入语的。”
宁昭同大笑,伸着腿踹了他一下:“干嘛,这就不耐烦了!”
他一把握住她光裸的脚,放下书,找出双干净的袜子,蹲下来仔仔细细给她穿上:“你上次坐牢,有人跟你一起吗?”
她由着他穿,姿态几乎有点乖顺:“有啊,跟扶苏一起坐的,坐了二十来天,等赵高伏诛就出来了。”
沉平莛往旁边看了一眼,声音不高:“听起来是临近夺位时候的事。”
“对,使了一出苦肉计,换来大公子的归心,不然蒙恬还不肯拨军南下。而当扶苏都倒戈于我了,就是该起势的时候了,”她笑,拽了一下袜子,把秋裤塞进去,“政治哲学和政治学都谈过了,这就是最后一步,不体面也不道德的,真实的政治。”
他这才明白她想说什么,有点好笑,慢慢站起来:“受益良多。”
“不是这个意思,”她又轻轻踹他一脚,“我是想说,不管是杨云建的事,还是以后可以想见的更多的事,你都可以要求我多理解你一点。我知道身处局中身不由己的感觉,你要考虑的够多了,我不想成你的掣肘。”
理解。
他心口微微一烫,看着没什么坐相的女人:“真的能接受吗?”
接受他身于局中机心算尽,冷酷无情地搅弄风云。
她笑:“我要受不了我就跑了,有啥好说的。”
他跟着笑,看她秋裤翘出来一点,低头给她掖进去:“你上次说,让我找一面镜子。”
“啊,对,好上次了。”
他点头,没说话。
她有点奇怪,看他两眼,问:“是有什么进度要分享吗?”
“没有进度,”他颔首对上她的眼睛,片刻后,低声道,像在说一个让人难过的故事,“你做不了我的镜子。”
她慢慢坐直了,嗯了一声。
“为什么?”他问。
“我跟你是一种人。”
“镜子内外,当然是一模一样的。”
“不是……”她顿了顿,“我和你太像了,我是个可恶的既得利益者,我在这片土地可能是失根的——我没办法做你的对照,或者,标尺。”
对照,标尺。
他默念了两遍。
“我该跟你说句抱歉吗?”她问。
“当然不用,”他答,摸了摸她的下巴,含上一点笑意,“能不能别跑?”
她眉毛一扬,神气得要命:“那看你表现——妈的混蛋你刚摸了我的脚!!!”
午饭碳水含量有点高,宁昭同吃完站了二十分钟,困得简直睁不开眼。她连忙洗漱完爬上床,眼睛一闭睡了个天昏地暗,那急切模样就像怕他过来抢被子一样。
沉平莛眼底隐约带笑,坐到床边,整理了一下床脚的床单。
旁边偶尔传来刘洪谦的呼噜声,一如既往冷清而安静的午后。
他没有午休的习惯,放轻脚步坐到桌子前面,打开了钢笔的盖子,却迟迟没有落下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