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钟岸动了起来。他从床上下去,站在地上。
他说:“很晚了。”
叶微舟垂眼看着干净但叠着层层褶皱的床单。
“早些睡吧,”钟岸看着她,神情有些疲倦,“等你也冷静一些,有什么话要问我,都可以问。”
顿了顿,他的嗓音明显嘶哑,道:“只是不要……问那样的问题。”
——不要问,为什么同意娶她。
——不要问,他是不是因为她的祖父才娶她。
那未免也太伤人了。
叶微舟听得心思颤动,正犹豫着该不该道歉。即便他走|私不对,但也不该延伸到两个人的婚姻上。钟岸对她的好,对她的感情,从来不是假的。
可在她抬头之前,又听到了钟岸淡漠的语调:“我今晚睡书房,舟舟,你怀孕了,要早些休息。”
紧接着,就是开关门的声音,以及他的脚步声。
房间里只剩下了叶微舟一个人。
月色微寒。她呆呆地坐了很久,这才恢复了一些力气,探过身去拿起了水杯。可握住水杯时,她又不那么渴了。沉默了片刻,叶微舟只好又将水杯放了回去。
关灯,盖好被子,叶微舟睡在床上,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脑袋放空。可杂乱的思绪与回忆,仍然纠缠着在她的脑海来回飞掠。
“等你也冷静一些,有什么话要问我,都可以问。只是不要……问那样的问题。”
“如果长生航运走|私,叶小姐你也必定会检举了?……我是在胡说,或是在阐述事实,叶小姐仔细查探一番,不就有结论了吗?或者,我猜,叶小姐,你原先也有过怀疑吧?”
“……叶微舟,你得要明白,好好做事要紧,等必要的时候,挺身而出、抛弃规则,也很要紧。”
“将来我的事业若是交给你,我便可放心。你不像我,会被民族大义所困,你公正且自由,能进行相对理性的判断。”
“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尽快养成习惯,在遇到问题时先来找我。”
“……”
那么多的人说着那么多的话,叶微舟头疼欲裂,辗转反侧,一直到深夜才勉强睡着。
后来连着好些天,叶微舟的精神头都不太好,看上去有些蔫蔫的。而钟岸又回到长生航运公司,开始了难得回家一次的忙碌。
对此,不论是叶家或是赵家,都颇有微词,认为钟岸此举不太妥当。
叶微舟反而觉得这样更好。那晚之后,她与钟岸看上去感情如旧,但实际上已很少交谈。那一晚的矛盾尚未化解,叶微舟并没有完全冷静下来。她有一堆想问的,但还没有考虑好究竟从何问起。
来自所有人对于她怀孕一事的祝贺、关心,叶微舟都基本礼貌地表示了感谢。但她的心思明显已经不在这上面。
由于心思不在这上面,一贯以严谨认真著称的叶微舟在海关内竟然也出了错,甚至越来越频繁。
终于,大年前七日,叶微舟下了江海关大厦,见了停在楼下的黑色别克小汽车,以及靠在车门上穿着一身灰色西服的叶慎举。
叶慎举甚至还在胸口别了一朵玫瑰花,花瓣红得很耀眼。
一见着她,叶慎举便露出了笑容:“走啊,舟舟,一起去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