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微舟睡熟以后,外面天色尚且明亮,还未到傍晚。
钟岸动作小心地将叶微舟在病床上安置好,为她盖好被子,专心地注视着她的睡眼良久,最后凑上前去,在她的眉心吻了一下。
再度走出病房,钟岸的神情之间透出了明显的冷意。
已在外头等候良久的钟煜飞一见着他,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表哥,东西都已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钟岸的眼前浮现出叶微舟满脸泪水的模样。她说话的时候,嗓音都是颤抖的:“丁先生很厉害,如果不是他,可能我们两个在一开始就会被怀疑身份了。但是后来……后来那个坐在车里的男人,他应该是认出了我……”
当下,钟岸向钟煜飞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钟煜飞小跑着跟上:“表哥,当真要这么做吗?斋藤会社在上海也有些势力,当时我便是出于这一考量,才并未向那个男人动手,若是出了什么事的话,我怕我们不好解决。”
钟岸又记起来,方才他吻叶微舟脸颊时,听到她软着嗓子,抽抽搭搭地说:“我没有哭……真的。虽然很疼很疼,但是,但是我一点也没有哭……我在等你回来。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当下,他狠狠地皱起了眉头:“我忍不下。”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一句是古训。这么多年摸爬滚打,钟岸始终牢记这一点。但是如今所发生的事让他无法冷静下来制定大的图谋。
看到叶微舟的眼泪,钟岸便一刻也忍不下。
钟煜飞也注意到了他的神情,他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没有办法啊。”
他们下到一层,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正停在医院草地间等待。上车以后,钟煜飞从怀中取出一把手枪,递给了钟岸。
车辆驶出医院以后,其后又跟了另外四辆黑色的小汽车。车窗紧闭,看不清楚里头坐着什么人。
“按照表哥你的指示,这件事情都已查得很清楚,”钟煜飞道,“此次伤人的,正是日本斋藤会社的人。他们有三艘走私船,每个月都会贩卖一批鸦|片到上海,为了逃避缉私,所以挑了这个偏僻的废弃海岸登陆。一个叫野泽宗的,是这支船队的最高指挥官。”
听到“野泽”这个姓,钟岸擦枪的动作微微一顿。
往事如烟从眼前一掠而过,钟岸放下帕子,开始装填子弹,一边漫不经心般问:“还有呢?”
“还有,”钟煜飞皱了一下眉头,才继续往下说,“还有就是我对于这一次行为的担忧的点……”
“你说。”
“这个野泽宗以前在日本军队当职,做什么我不清楚,但很明显,他有一定的军队背景。这三艘走私船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一次的枪击事件中,很明显是他们认出了丁先生或是叶小姐,这一举动是在斋藤会社与日本军方的授意之下才会进行的。”
顿了顿,钟煜飞舔了一下嘴唇:“表哥,我们还查到……嫂嫂在江海关的那个日本朋友,叫田中凉介的那个,也有一定的军队背景。”
钟岸抬眼瞥向他。
“倒不是他本人,而是说他的家族当初在军队内颇有些威望,他的父母亲都参军,官职也很高。”
钟岸没有说话。
“这些已经在江海关成了小道消息了,许多人都在议论纷纷,”钟煜飞道,“而我们得到的消息是,田中凉介和这个野泽宗是同乡,曾在同一个学校念书,应该是不错的朋友。野泽宗到上海以后,与田中凉介见过面。他们一起用餐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这一次要去的地点。”
“田中凉介也有参与这一次的事件么?”
注意到钟岸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钟煜飞连忙否认:“那倒没有。田中凉介他似乎很讨厌日本军方,一直反对和他们来往。”
有一些话钟煜飞没有说。
关于田中凉介,令他有些奇怪的是,这个来自日本的男人对于家乡长崎似乎没有很多的留恋。田中凉介甚至不喜欢穿和服,平日里不是穿着西服,便是着中式的长衫。
停了一下,钟煜飞望向车窗外:“……表哥,我们已进入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了。”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街上行人多作日本浪人打扮,也有些穿着笔挺的军服。车辆缓慢驶向一处酒馆。酒馆内飘出浓郁的清酒香气,有男人三三两两进出,彼此调笑着说话。
车子里,钟岸并不多说废话。他只将子弹上膛,冷声下了令:“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