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受伤,他的举手投足也并不失礼,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如果他哭泣求饶或者誓死反抗,贺清宇就可以很痛快地解决掉他,但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是这样的反应,贺清宇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对待他。
段初言说话的语调很慢,似乎在边想边说,无数次自己跟他说话的时候,看见随着他思考的动作,额前散发垂落下来,挡住那双内敛沉静的眼睛,他总是忍不住
想伸出手去拨开,又竭力忍下这种冲动。
对这个人,并不是没有杀心,在船上的时候,如果不是要将他挟持做人质,只怕早就将他打死,但是时过境迁,却没了那种心情,贺清宇不承认自己也有下不了手的时候。
刚才段初言说的两句话,包含了两个意思,他马上就听出来了。
多谢是谢他这些天的照顾,谢他没有杀自己,还送他疗伤。
承情是指回去之后他会约束傅明谐,不会让他找自己麻烦。
傅家七爷,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
贺清宇突然想起有人说过的这句话,原本自己只是一笑置之,但现在他信了。
不由又有些暗自庆幸当初没有下手,这样一个人,即便是做敌人,也让人觉得痛快淋漓。
傅明谐天没亮就赶过来了,贺清宇让他单枪匹马,他就真的单枪匹马,没带任何人。
男人总是敬服qiáng者的,贺清宇对这个人的观感稍稍改变了些,只是他不明白,仅仅只是血缘关系,真的足以让他为段初言做到那么多?
“人呢?”傅明谐举起双臂让保镖搜身,一边盯着贺清宇沉声问道。
“如果我说死了呢?”贺清宇饶有兴致地反问。在对方来之前,他并没有告知段初言的情况。
“我已经jiāo代好了,如果我回不去,傅氏会动用一切力量追杀你,就算你保镖再多,毕竟也百密一疏,能够跟你同归于尽,也算不赖。”傅明谐冷冷道,没有为他的恐吓所动容,但内心如何波折,却无人知晓。
“怎么看也是我比较划算。”贺清宇的笑容里也没多少笑意,他对傅明谐没什么好感,但并不代表他不重视对方的能力,这人说得出做得到,自己早就领教过。
两个男人互相对视,如同两头雄狮,用眼神凌迟着对方。
一声低咳传了出来,伴随着拐杖轻轻落地的声音,青灰色唐装的衣角映入傅明谐的眼帘。
心中一跳,他转过头,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转角处,不由欣喜若狂。
“七叔!”
贺清宇双手环胸,嘴角勾起嘲讽的角度。“傅总裁对令叔的感情之深厚,真是令人惊叹!”
最大的弱点掌握在别人手里,任是他有通天的手段也会方寸大乱。
傅明谐本已报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来这里,却没想到一切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贺清宇没有多做为难,傅明谐不知道他的七叔跟对方达成什么协议,两人竟还似多年老友一样道别。
出了门,车子早已停在外头,司机探出头来,朝段初言他们招呼道:“七爷,贺爷吩咐我送你们到码头。”
段初言点点头。“麻烦你了。”
傅明谐纵有满腹疑问,也得暂时压下,小心翼翼扶着段初言上了车。
贺清宇倚在门边看着他们离去,面无表情。
“贺爷,你怎么放他走了,以后恐怕麻烦不小。”小德从他身后走出来。
曹其栋和李之都死了,小德也是跟随贺清宇多年的老人,忠心耿耿,自然被提拔上来。
“人活着,也就是那么回事,有时候觉得太无聊,没滋味,有那个人在,我也就不寂寞了。”他淡淡道,引来小德苦笑,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老大的思维,明明是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局面,怎么一转身就握手言和皆大欢喜了。
在道上混一天,就得随时做好没命的准备,贺清宇从白手起家到现在,不知死过多少次,早就不把性命当回事,也就是他这股狠劲,对别人狠,对自己狠,成就了他今天的局面。
但是在没碰到段初言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寂寞这种情绪的。
有一个跟自己并不知心,甚至还会出卖自己的老婆,有一帮忠心耿耿,肯为他出生入死的手下,有一片偌大的基业,虽然这次损失不小,但现在也逐渐恢复了元气,世界那么大,不需要非得局限在A城,风头过了再回去也是一样。
喝美酒,玩女人,有钱,有权,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一个男人的全部了,但是为什么自己内心深处,有时候还会觉得空dàngdàng的?
直到碰见段初言,刻意接近,敌对,患难,微妙的和谐相处,这么多日子下来,他竟然觉得心情有了不一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