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风受不了了,推了他一把,“别摸了你手是湿的。”
“湿的算什么,以后还得跟着哥们儿风里来雨里去呢。对了,最好再做个雨棚……”
说着他心里也不痛快起来,到底也是舍不得,抽奖抽中这辆车时那种天降狂喜还盘旋在心底,这两年人在外乡,没少拿这件事吹牛逼。
他能拿出来撑面子的东西左不过两件:抽奖中了一辆自行车以及,有个好哥们儿是中考第一。
下课铃响起来,响彻整个校园,许远说:“走吧,下来,我载你。”
郁风:“学校里不能骑车。”
许远:“所以没让你骑啊,你坐后面,让你最后再感受一下VIP至尊宝座!”
郁风笑了笑,依言乖乖地坐在后座上,许远拿起雨披盖在他头上,把他整个人拢起来,“这下谁还认得出这是市高的好学生?坐好,走了!”
郁风打眼一看,出租屋里多了不少东西。
房里没有桌子,许远就用几块纸壳子垫在水泥地上,上面堆着水果、蔬菜、调味料,还有许多一次性塑料饭盒、泡沫饭盒和筷子。
许远有些兴奋,指着地上的东西说给郁风听:“看,我打算在校门口卖果切,你知道什么是果切吗?就是把各种水果削好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装进饭盒里卖,有西瓜、葡萄、哈密瓜、梨子、荔枝。”
他又指着一只新炉子说:“这炉子火力比房东的大,我打算炸狼牙土豆。我本来想卖炒饭,今天中午去你们学校门口转了一圈,卖炒饭的饭馆太多了,我想,你们是不是宁愿去饭馆坐着吃?”
郁风想了想,说:“也不一定,有些同学喜欢端回教室吃。”
“这样啊。嗐,出摊车还没搞定,现在不方便带着炉子和大锅出去,我先试运营,在家里准备好果切和狼牙土豆,拿出去直接卖。万一学生不喜欢我的味道呢。”
郁风对这种琐碎的小生意一无所知,只能说:“会喜欢的。”
他环顾四周:“风扇还没买?”小房子窗户朝西,西晒袭人,热浪滚滚。
“暂时没钱了,很快,明天开始卖,等我买的这些原料回本了就有钱了。”
郁风还没说什么,许远又道:“我先弄两份你尝尝,看怎么样。”
“好。”
他张罗起来,切土豆切葱切折耳根切芹菜丁,然后把土豆泡在凉水里去淀粉。接着拿起一只蜜瓜,唰唰削皮切块,码在塑料盒里,扎上两根牙签。
然后他把土豆滤起来,倒进油锅里炸,油星子四溅,虽然是在走廊里炸的,但正对着房门,屋里温度又升高了几度。
许远被油星子溅到,往后跳了几步,嘴里念叨着:“哇,失误失误,下次多滤一会儿水。”
郁风:“没事吧?”
“没事,钱难挣屎难吃。”这还是两年前小镇中学门口卖炸串的大叔的口头禅。
郁风插了一块哈密瓜喂到他嘴里,他说:“很甜,你快吃。”
油星蹦地最猛烈的时间过去,许远又靠近油锅,开始慢慢翻搅里面的土豆条。
郁风问:“你是怎么想到把水果切成这样卖的?真有人会买吗?”
“我上班那家KTV,水果就是这么卖的。”他饶有兴致地给郁风讲述他们KTV里卖的食物,果盘、花生、毛豆不用说了,连烟酒都比外面贵很多。
“那不会有人买吧?”
“一开始我也以为,傻缺才买,西瓜六毛一斤,KTV卖20一小盘。从外面买一个带进来吃多划算。不过我在那儿干了一年,从来没见过有人自己带水果进来的,都是进了包间再点。后来想想,靠,哪个老板会提个西瓜出来玩儿,不要面子的吗。烟和酒也是,在我们这里消费,有小姐陪酒,有我们单膝跪地点烟……”
“你也要给他们点烟吗?”
“我抢着点,运气好有小费。”
郁风一时语塞,许远描画的这些都市灯红酒绿,他当然也知道,来自远方绮丽的金钱与欲望的种种传说早已在这边铺陈开来,虽然现实还是陈旧的一切,但报纸杂志、故事期刊、电影综艺还是不缺乏的。
小地方的少男少女们容易早熟,但和看《康熙来了》的港台小孩或者看《美国派》的外国小孩的成熟方式不同,一拨人是在开放的外部环境中拥抱成熟,另一拨人是在极度的压抑中脑内高朝。
“脑补”的力量是强大的,小城的少男少女沸点很低,凯特温斯莱特在甲板下的一声娇喘、课本里“停车坐爱枫林晚”的一个谐音,都可以煽动他们的情绪。
郁风在许远身上看到了割裂。他看起来天真落拓,与痴男怨女灯红酒绿是两个世界,直到郁风听见他的“打工”竟然包含给人跪着点烟。
他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