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灵犀没走,伸了伸脖子,挺关心地,“要不……我找御医过来看看?这有些伤,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实际上已经伤及骨血內腑,稍有疏忽可能酿成大错……届时追悔莫及。”
说着,敛眉轻笑,“当然,姬姑娘自然不会这么……不巧的哈,我就是随口说说,莫要当真。”
就是摔了下手,愣是连伤及內腑都扯上了,当真是格外“随口”了些……子秋在一旁冷笑,没说话,表情去明显很不欢迎尤灵犀……这郡主就是来搞事的。
“不会。”姬无盐容色寻常,干脆又敷衍地下了逐客令,“看来,今日真是不巧,不能招待郡主了。”
她不请自来,对方敷衍了几句,便也直接赶人。尤灵犀心里不乐意,来了这许久,除了抿了一口粗茶,什么收获也没有,她似乎突然意识到,有些话若是在这里过于迂回的话,是行不通的。
收回目光,眸底笑意散了散,她缓缓起身,端着手轻声唤道,“姬姑娘。”
她声线柔软,说话的时候语速也不快,入耳甚是动听,宛若笼中金丝雀婉转的低吟。
姬无盐侧身看她,面纱后的嘴角缓缓勾起,眸底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侵略性,“郡主请讲。”她知道,这位年轻的郡主,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之前同宁姨说起姬姑娘,宁姨说颇为喜欢你,让我同你多多往来。”她捋了捋鬓角被风吹起的碎发,垂着眉眼轻笑,“大抵意思我是明白的……只是,姬姑娘,我这人,打小任性惯了,不喜欢同别人分享任何东西。不管是小时候的玩具,还是……”
说着,轻轻抬了抬眸子,“你懂我的意思吧?”
姬无盐看着对面的女子,比自己虚长两岁,微微抬着下颌,骨血里的骄傲让她的颐指气使看起来格外地理所应当。她撩完发丝之后的指尖,仍轻轻抵在耳畔,嘴角微勾,看起来迷人又森然。
十八岁的姑娘,不一定是最好看的年纪,但就像一朵花将开未开之际,总惹人怜惜关注几分。
姬无盐没有说话,只侧着脸看她,身子却仍朝着花厅之外的方向,保持着随时离开的姿势,静静打量着尤灵犀。
子秋挽却是个忍不住的,挽着姬无盐,动作温柔,言语却犀利,“郡主您说的极是,我家姑娘打小更甚,莫说分享了,便是旁人多看一眼,那玩具便也该弃若敝履了才是!姑娘……咱们该去换药了,迟了陈老又要念叨。”
竟是完全不顾客人还未离开,直接转身欲走。
走了两步,停了,偏头笑了笑,道一句,“如此,那便预祝郡主心想事成。”
说完,没停留,走了。
即便身份上有所不及,即便对方明里暗里的炫耀、敲打,但姬无盐也从未想过要与她一般见识。言语相争,即便赢了又如何?
她自小不是纵情山水,就是伏案苦学,这些年下来眼界自不是同龄的内宅女子能比,她们珍之重之、甚至为此挖空了心思的一切情愫,于姬无盐看来,多少有些虚幻不切实际。
人生漫长,明日之事尚不可知,何况“永远”?彩云易散而琉璃易碎,美好的东西本就易逝,何况是美好到近乎于虚幻的爱情?
外祖父早逝,自己出生记事起就从未见过,也极少听外祖母说起,只知两人是联姻,成婚前并未见过。问及是否恩爱,外祖母笑笑只说哪有爱不爱的,不就是这般地一日日地过日子嘛。再问起便只说忘地差不多了。却又会在每年的忌日,从她院中古老的菩提树下,挖起一坛女儿红。王总管说,那是外祖父生前埋下的。
父母恩爱,为了嫁给父亲,母亲几乎可以说是背弃了整个家族,也背弃了原本属于她的所有的责任,说是为了爱。即便时过境迁尘埃落定,祖父有心修补两家人之间的嫌隙多番邀请,可外祖母仍每每推拒。
同处江南,一南一北,从不见面。
而彼时上官鸢也为了爱哭着闹着要入东宫的时候,母亲却又夜夜难眠整日叹气,几日来白发渐生。
可见,爱之虚妄。
下了台阶,走出园子,她转首吩咐子秋,“找古厝过来见我。”如此大事,从未听他提过,当真是好得很……
宁修远……她紧了紧指尖,似又闻到了那该死的翠竹香,她转首又唤住子秋,问,“咱们宅子里,种竹子了?”
子秋一头雾水,“没有呀。本来倒是有一片小竹林,就在藏书阁后面,如今是陈老用来折腾他那些比较贵重的草药的。姑娘……想种竹子?”
摇头,又摆摆手,姬无盐有些烦躁,“去吧。让古厝来见我。”
“好嘞。”子秋应地很乖,拔腿就走——姑娘要和古厝置气,闲杂人等退避为好。
……
最“闲杂”的闲杂人尤灵犀还没走。说完了想说的话,也起到了敲打的目的,可偏偏对方敷衍又奇怪的态度,让她并没有如意料中那般畅快,甚至似乎有一团气堵在喉咙口里,上不去下不来的。
小丫鬟见“色”行事,走两步试探道,“郡主,这姬家女好生无礼,真不愧是乡野之间出来的人,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进得了宁家。宁老夫人也就是客套客套罢了,还能真喜欢这孟浪举止?瞧她……一姑娘家,翘着腿,像个什么样子……莫说进宁家为妾了,就是给郡主您提鞋都不配的。”
喉咙里那口气,缓缓地呼了出来。此话倒是有理,不过是客套罢了……尤灵犀无意识地挺了挺脊背,眼睫垂着,只稍稍往丫鬟那边扫了扫,“你说得对……宁家门楣甚高,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这纳妾这样的大事,也不是三哥一个人说了算的……这样吧,你递个拜帖去皇后娘娘那,回来多日了,也未曾去看看她。”
丫鬟称是。
尤灵犀拾阶而下,心中暗忖,丫鬟倒是提醒了她,看来这次登门,还是心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