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晨霜沐浴根须,清风沐濯杨柳。
天色有些阴沉欲雨,灰雾将群山高树轻裹,薄烟把水塘淡锁,天幕不时闪过紫电。
慕朝云一身玄色深衣,自远山夹杂的荒草丛中转来,徐风一吹,发尾绑着的一截红绳翩然飘出,拉扯出连绵的一条长线。
犹如水墨画的一点红,格外显眼。
秦禁华服,连国君都穿得十分低调,只能从暗纹高冠中窥出其身份不同凡响。
然则,她不过一露面,甚至穿着连花纹都没有的玄色深衣,便如同吸走了天地所有的亮色一般,引得人不住看去。
水碓建造之初,渭里的黔首也遥遥见过这位女郎,只觉得对方如仙如神,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笼罩周身,神秘又亲切,惧怕又忍不住想要对方多一些青睐。
此刻,对方缓步而来。
里正并非第一次见对方,却还是忍不住失神。
景监清咳了两声。
里正才回过神来,揖礼相询:“毅见过——”
毅,便是里正的名。
话还没说完,嬴渠梁就打断:“不必多礼,带我们看看渭里驱逐故丘鬼。”
“啊?”里正差点儿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道,“这边请。”
他有些不明白,驱鬼有什么好看的地方,明明就是平日里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莫非王此前并没有遇到过,起了兴致?
他心中疑惑,面上还是恭谨地将人带到渭里,腾出一个位置来,以供对方看着。
渭里其他人家为了瞧热闹,将门户都敞开,有些还蹲在巷子里将捣好、磨碎的纸浆清理杂质,这样卖给下一个造纸环节的里,可以换来更多的秦半两。
见到生人到来,渭里的黔首更是好奇,手上的事情不耽搁,眼睛也没耽搁。
慕朝云徐徐走到闹鬼的那户人家门口前,见一个方士将泥土捏成的假人、假狗放到墙头上,绕着那户人家墙垣一整圈,约摸走五步便放下一个。①
还有另一个方士,手中握着一把点燃的白茅,嘴里念念叨叨的,在院里转悠一圈,前前后后跑遍。
六六放了个耳朵去听,才知道他在喊着:“复疾,趋出!”①
另有人兜着一布袋的沙土,对着一个方向丢去,还腾空踢一下腿,凌空转体两圈半,好似真的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搏斗一样。
“好家伙。”六六悄悄在慕朝云耳边吐槽,“这不就是结界和咒语吗?”
秦公耳朵尖,两人咬耳朵都让他听见了,虚心求问。
神使只得用手拦着嘴巴,小声给他普及一些修仙的基础知识。
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让撒沙子的方士瞧见,他装作与鬼搏斗到墙边,与摆假人的方士一商议,决定冒险做一件事情——
假装把鬼驱到那看起来不凡的女郎身上,说不准还能让贵人动心,请他们回去驱鬼,大赚一笔。
这般好看的女郎,家中肯定舍不得不管不理。
他们一琢磨,觉得可行。
偷听的六六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表情,叫普及完知识的慕朝云发现了,递了个眼神给她。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这么跟自家朝朝说。
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她抱起手臂,姿态都闲适了几分,脑电波忍不住分出两缕,模拟搓手的表情。
没能等多久,撒沙子的方士便从背后抽出一把木刀,大喝一声,追着什么东西跑一样,一路追到慕朝云跟前来。
景监秦剑半出鞘,拦在两人跟前:“大胆!”
方士停下脚步,神色急切,甚至冒出冷寒来,脸色都变得苍白,着急道:“快让开,丘鬼要上女郎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