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妮令人把天宁和康孝荣合葬在一起。刚刚从顺天府被释放的一堆官员立刻站起来反对。首先天宁并非皇室血脉,再次康孝荣谋反的罪名已经坐实了,而且两人并未结为夫妻,这三点无论哪一点都可以成为大臣们反对两人合葬皇陵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后来还是水芙蓉代替他爹青州公说了一句公道话:若不是天宁的牺牲,你们这些大臣早就死了一半,她虽然不是先王之女,但是所作所为莫不是以我朝大局为重。况且当日她本已许配康孝荣,若不是山鬼族的捣乱,他们早已结为夫妻。最后双方各退一步,没有把天宁葬入皇陵,但却把她与康孝荣合葬在康家的祖陵中。
青州军的到来保住了京城,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怎么把被流光挟持的龙莫寒救回来。有的主张和谈,有的主张硬攻。如果与逆党和谈,有伤皇室尊严;但如果硬攻,皇上的性命可能不保。大臣们你一个主张,我一个对策,在闲宫里面面红耳赤地争论了一整天,但是依然没有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季安妮听他们吵吵闹闹觉得很心烦,听到一半就带着明皇子中途退场了。倒是仪珍和花容一直陪在一旁,听着大臣们白热化的辩论,直到夜深人静,大臣们全都告辞离去为止。
花容去向季安妮禀报的时候,季安妮已经洗漱完毕,准备休息了。看到花容到来,季安妮先让明皇子自己睡下,自己与花容来到屋外的花园中。哪怕闲宫如今已经成了整个皇宫人最多的地方,但是一到晚上依然显得格外安静。
夜风拂面,传来丝丝凉意,季安妮轻轻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回头问花容:「争了一天,到底有没有结论?他们想出办法救皇上了么?」
花容从容地答道:「办法倒是想出很多,但是全都有利有弊,无法形成定论。」
「你怎么想?」比起那群大臣,季安妮更加信任花容。
「我的想法更是大逆不道,说出来肯定无人支持。」花容摇头,轻轻笑了一声。
「你说给我听听吧。你不说怎么知道无人支持?」
听了季安妮的话后,花容抬起头来,认真凝视着她询问的目光。
夜风拂来,比刚才更冷了。衬着花容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瞳,季安妮不禁有些微微发抖。
「娘娘。」花容徐徐开口道,「如今流光挟持了皇上,在西都称王称霸,自以为可以占据优势地位,为所欲为。如果我们一味忍让,只会令他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你主张强攻?」季安妮猜测。
「那倒也不是,如果强攻激怒了流光,皇上的处境将非常危险。」说到这里,花容轻轻顿了一下,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月光从她脸上掠过,浮起一层淡淡的光芒。花容缓缓开口问道:「娘娘是否考虑让明皇子继承王位,重整河山?」
「继承王位?」季安妮不敢置信地低声重复。这个敏感时期让明皇子继位,那将置龙莫寒于何地?
花容接着说:「如今是西都是伪都,我们绝对不能承认,也不能对西都示弱。但是,我们要想向天下人证明西都是伪都,那就必须要有一个正统的、真正的、令人信服的皇都才行。只要明皇子继承王位,那么我们就可以宣布京城才是京城,皇宫才是皇宫,明皇子才是皇上,其他的一切都是假的,西都不过只是一场笑话罢了,我们才是正统。」
「你的意思是……不要皇上了?」季安妮费了很大的劲才终于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现在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如何安全可行地把龙莫寒救回来,但是花容却反其道而行之,居然提出不要皇上了?!
季安妮轻轻摇头道:「难怪你说大逆不道、无人支持……只要你当着那群大臣的面说出来,肯定会被口水淹死。」
花容解释道:「娘娘误会了,不是不要,而是要变被动为主动。我保证流光听到明皇子继位的消息后,必定会主动提出把皇上送回来。之所以让明皇子称帝,就是要让流光心慌。他见皇上已经没用了,自然想要最后再利用一把,主动来找我们和谈。他会提一个要求,如果我们答应,他便会把皇上还回来。」
「那他会提什么要求?」季安妮追问。
「现在还不知道。」花容轻轻摇头,接着猜测道,「无非就是把西都给他,或者封他一个称号吧?现在康孝荣已死,康家军队收归朝廷,他手上只有山鬼族的乌合之众,自然不敢以卵击石,只图保存实力,在西都站稳脚跟。对我们来说,山鬼族的反帝会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与其让他们浪迹五湖四海、到处作乱,倒不如给他们一个固定的据点,这样不仅治理起来更加方便,退一万步说,就算日后想要剿灭他们的时候,也容易多了。」
山鬼族和朝廷之间的矛盾,季安妮没有花容了解。听花容讲得头头是道,心中渐渐有些信服。不过,依旧有一点放心不下,忍不住再三确认:「一旦明皇子登基,流光会不会杀了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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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容笑了一下。看到花容的笑容后,季安妮立刻觉得自己是在杞人忧天。果不其然,花容立刻安慰她说:「当然不会杀。留着还可以当威胁我们的筹码,杀了便半点好处都捞不到。与其杀皇上泄恨,倒不如用皇上一条命换一个西都王来当。娘娘放心吧,我与流光自小一起长大,最了解他的小家子气了。」
花容的口气虽然轻松,但是听在季安妮耳中,却变得无比沉重。
曾经同在一个学堂读书习字的孩子们,眨眼之间长大成人,眨眼之间自相残杀。不知道他们现在回忆起过去在文华院一起玩闹、念书的时光,心中会是什么感觉。那些匆匆流逝的记忆碎片,是否早已发黄褪色了。
一时间,季安妮的耳边只剩下树叶「沙沙」的摩擦声。轻轻向前走了几步,平静地说:「现在满朝文武都怕我,我说要让明皇子继承王位,多半他们只是敢怒而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