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理医生在看过我的画册之后,给我做了三套题,然后判定我患有一定程度的情感淡漠倾向和述情障碍。”
目光含笑,语气却不痛不痒,
“我想,她的意思应该是,我经常思维跳跃,做事以自我为中心,对人没有同情心,不会共情,自私自利,喜怒无常,做一些在这个社会秩序下不会有正常人去做的事情……”
她用“我”,但却像是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然后。
又抬起那双却又令人摸不透的眼,似乎在笑,似乎又没有,却将她抓得更紧,
“你认为呢?祈医生。”
咖啡凉了。
祈随安微微垂下睫毛,抿了一口,再抬眼,被女人注视着,也注视着女人,毫不回避,“我很感谢你那天晚上为我点烟。”
除此之外,她没有再说其他。
女人也不说话了。
“当然,我相信。”祈随安打破这种对峙的沉默,笑得温和,“你的心理医生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女人笑出声。
那笑声很轻,存在感却很强,让她想起那个暴雨夜,那根在她身后被擦响的火柴。
等笑完了,又不紧不慢地说,“我烧了那幅画。”
祈随安轻抬眉心,“我记得当时我在场。”
“我的画经常被人用‘荒诞’‘恐惧’‘黑暗’‘疯狂’……这类的词语来形容,很多人批判我的风格,说是哗众取宠。”
“的确别具一格。但艺术原本就属于小众。”祈随安说。
即便这个女人像是开始在跟她玩什么“我有病你必须承认我不正常”的游戏。
既然不是来还伞的,难道真只是位没有预约,心血来潮的来访者?对心理医生抱有抗拒?于是来试探她是否是位具有包容性的心理医生?应该不是。
祈随安直觉没有这么简单。
或许是来找她“杀人灭口”也说不定。她漫不经心地想。
大概是说了几句,都见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女人眯了一下狭长的眼尾,“我去一个地方的第一件事,就是会去这个地方的坟场。”
祈随安说,“生活太累,工作太苦,每个人都会有一点特别的习惯。”
女人说,“我会在棺材里睡觉。”
“那你睡得舒服吗?”祈随安一本正经地问。
女人不说话了。
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倒扣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点了点,似是打量,又似是探究。
好一会,笑了一下,终于开口,“定制的,应该比随便买来的舒服。”
祈随安点点头。比浴缸好。
“不过祈医生要是好奇的话……”女人把腿缓缓放下来,脸往她这边凑近了些,白炽灯光芒在立体的眉骨上流转。
大胆的内容,无足轻重的口吻,“哪天要来试一下吗?”
“我睡眠挺好的。”祈随安委婉拒绝,看一眼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而女人还没有阐明来意。
她决定还是直截了当地问,
“不过我想,你今天应该不是来找我访聊的吧。”
女人不置可否。
“如果你是出于这个目的来到这里,那么很抱歉……”祈随安向女人投去抱有歉意的眼神,得体地下逐客令,
“恐怕我也不能给你进行访聊,依照这个行业内部普遍认定的一种秩序,心理医生不能给熟人做访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