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讪笑着:“不敢不敢。”又僵硬地坐了回去,僵硬地夹起了一口菜,僵硬地放到了嘴里,僵硬地开始咀嚼。一顿饭生生吃出了断头饭的感觉。
慕容睿脸色极为不好,偏又说不得什么,只能冲着各位宾客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好在主桌上都是身份极为贵重的人,这一桌,并没有锦衣卫没有眼色地过来讨嫌。
等慕容睿回到主席,一直默不作声的张老大人低声问道:“守愚这院子里没有放进来什么不该来的人吧?”
到了现在,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来,送金簪不过是一个借口,这些锦衣卫才是陛下想送过来的人——能与今日及笄礼扯上关系又被圣上这样在意防备的也就只有颜家了。慕容睿不会真的这么蠢,到了此时此刻还与颜家有什么牵连吧?
张老大人的一句话在慕容睿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慕容睿百口莫辩,心中涌起了一种极为荒谬的感觉:他还能怎么办?圣上还要他怎么办?当年事发之后,他就已经把妻子和唯一的嫡女赶到山上去了,及时与颜家划清了界限;多年以来,他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满,也不敢跟岳父家再有什么瓜葛。圣上明明也相信了他的忠心,所以这些年他才能平步青云,一路坐到了文华殿大学士这个位置,那么为什么现在圣上又不相信自己了呢?
是警告?是敲打?还是已经得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要做些什么,一定要做些什么向圣上表明自己的忠心!
张老大人屈起一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及时打断了慕容睿的胡思乱想:“守愚若是没有请什么不该请的人,锦衣卫也不会血口喷人,白白污蔑朝廷重臣的。”他在“白白”两个字上面加重了口气。
慕容睿心中一跳,他自然是没有请颜家的人来观礼,可是要是那群疯子自己不远千里跑来了呢?自己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样想着,慕容睿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宾客,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杀气——一开始这么多的世家不请自来,他就已经觉得很不对劲了。但是现在一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颜家姻亲遍布整个崇都士族,焉知这些人的出现不是受了颜家的鼓动?颜家人扮作小厮跟着这些宾客进来,岂不易如反掌?
慕容睿心乱如麻,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喉咙发堵,对着张老大人急急地辩白:“老师您是知道的!学生与颜家真的毫无瓜葛啊!两家唯一的联系便是臣的嫡女,可是这孩子从小在山上长大,与世隔绝,是断断不会跟颜家有什么联系的!”
虽然这个时候,慕容睿恨不得把慕容婧再打包丢进山里面去,但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要护着自己的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在这个时候要是着急跟慕容婧撇清关系,岂不是连牲畜都不如了么?慕容睿是绝对不会给上司留下这样的印象的。
张老大人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胡子,慢条斯理地说:“老夫自然是相信守愚的。但关键不是老夫的想法,而是圣上怎么想,圣上相信不相信你。”
慕容睿六神无主:“还请老师救我!”
张老大人微微笑了,压低声音,贴近慕容睿的耳旁说道:“这么多年,圣上想要什么,守愚不是心知肚明么?”
圣上想要什么?
慕容睿确实心知肚明,不仅仅是慕容睿,整个崇都经历过十几年之前那一场两皇子争权动荡的人都知道圣上想要什么——他想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的帝王,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可是没有那件秘玺,他就永远无法证明自己。
一直有传言说,先帝爷并不想把皇位传给大皇子薛熠阳的,先帝中意的人选是宅心仁厚的三皇子薛熠承,然而三皇子“无故”身亡,先帝被大皇子逼宫篡位,知道大势已然无法挽回,于是就暗中把秘玺交给了颜家保管,并托付颜家保护皇孙薛凛。
新帝登基之后,就是为了这桩旧事,把颜家从云端打落泥中,却又不把颜家斩尽杀绝,就是为了吊着颜家一口气,让他们吐出秘玺的下落的。
这传言,大家讳莫如深,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