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鲁班答道:「听说父王明日就要出征了,女儿舍不得父王,因此想与父王说说话。」
孙鲁班搀扶父亲坐下后,转身在亭中的几案上用手提起一个精致的小铜壶。孙权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女儿在几案上放了个小炉子,刚刚的小铜壶似乎就一直放在炉子上面。
片刻之后,孙鲁班把杯子双手捧到孙权面前:「父王,这是女儿温的蜜水,给您解解酒。刚才见您走路都在摇晃了。」
孙权轻笑了一声,酒宴之上,孙权从来都是以酒量自矜。听闻女儿让自己解酒的话语,不禁摇了摇头,但还是没有迟疑的接过杯子尝了一口。
蜂蜜的味道不浓不淡,饮用起来刚刚好,确实去了一些嘴中残留的酒味。
孙权两只手捧住了温热的杯子,笑着对女儿说:「前些年为父还与魏国交好的时候,曹丕曾遣人给为父送来一些西域产的石蜜来。」
「那时你还在周家,为父也没想起来给你留一些。如今吴魏两国连年作战,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让你吃到些石蜜了。」
孙鲁班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孙权见女儿神色中似有些哀伤之意,随即说道:「大虎,你回为父身边已有几年了?」
孙鲁班抿了抿嘴,缓缓说道:「时间过的真快,一年又这样过去了。女儿算一算这时间,竟也有了将近四年了。」
孙权子嗣不多,而孙鲁班就是孙权和步练师所生的长女。孙权素来极为疼爱孙鲁班,甚至亲自选了『大虎』两字作为孙鲁班的字,以求孙鲁班平安无难。
周瑜之子周循颇有其父的风采,因此孙权六年前将十七岁的女儿嫁给了周循。
不过周循结婚两年后便因病去世,孙权不忍女儿独自在周家守寡,于是又遣人将女儿接回自己的吴王府内。
孙权小口饮着杯中的蜜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吸了一口凉气入肺之后,随即看向女儿问道:「大虎,你与为父说说,恨不恨为父?」
孙鲁班低头说道:「世事难料,谁又能说的准呢?父王本是给女儿找了一桩好姻缘,女儿哪里能恨父王呢?要说恨,女儿也只是恨那周循走得早罢了。」
孙权静静地看着女儿的侧脸。
孙鲁班继续说道:「说起来都已经四年了。恨当然是恨的,不过有些时候,女儿还是会想他的。」
孙权听到这里,反而叹息了一声:「大虎,你恨周循却也想那周循。为父又何尝不是呢?如此佳婿,却早早就走了。」
「而且不仅是周循,而且周循之父周公瑾,孤也是又恨又想。」
孙权轻咳了一声,却因为饮了太多酒,咳得愈加厉害了。孙鲁班见状,连忙站到父亲身后,替他轻轻拍着背。
孙鲁班说道:「父王为何想他的父亲呢?父王的想,和女儿的想,应该不一样吧。」
孙权答道:「确实是不一样。大虎,你少时父亲就让你与孙登一起学习经典丶议论时事。你可知为父为什麽会恨周公瑾?」
孙鲁班想了一想:「莫非是恨他在外掌兵?」
孙权点了点头:「周公瑾要抗曹,为父就给他军队抗曹。周公瑾要攻荆州,孤就筹措军资人马让他出战,甚至周公瑾还向为父求兵以图攻伐益州。大虎,当时为父在建业,柴桑以西几乎只知周瑜丶不知为父了。」
「若再让他向西攻伐益州,周瑜是主,还是为父是主呢?」
「你说,为父能不恨吗?」
孙鲁班没有说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双眼睛看着父亲的脸。她知道父亲酒醉了,明日又将出征与曹魏作战。今夜父亲无论要说什麽,自己听着便是。
「孤确实恨周公瑾,但也想他。」孙权叹了口气:「自从周公瑾逝后,孤再也没发现能用兵像周瑜一般的人物了,吕蒙吕子明或许能算小半个。」
孙鲁班有些不解:「大吴名将颇多,父王为何沮丧呢?陆逊今日不是也来武昌了吗?」
孙权顿了一下随即说道:「陆逊是长于用兵,但陆逊用兵从来都是先求保全丶再求有功,而且并不愿为父大动干戈以攻魏国。」
「为父今日在酒宴上,当着陆伯言的面,先后称赞周公瑾丶鲁子敬丶吕子明三人,最后又称赞起他陆伯言。」
「周公瑾也只比为父大七岁,若周公瑾尚在,为父又怎会需要求着陆伯言统兵呢?周公瑾闻战则喜,而陆伯言是不情不愿。」
孙鲁班接过话头:「父王就没有其他人可用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