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都散了,李怀信扫一眼狼藉不堪的寒时殿,偏殿的瓦檐被糟蹋得基本要重建,那寒山君居然沉得住气,撇下一切就跟千张机回了紫霄宫,没跳着脚找贞白算账,要她赔个屋顶什么的。
赔是一定要赔的,贞白难得捅娄子,李怀信想,他就给她兜着吧,到时候从自己的私库里拨银子修葺。
他掖着这点心思,转向贞白,道:“回去再说吧。”
总不好在寒时殿的屋顶上现眼。
贞白盯着他:“你不是在禁足吗?”
“你都跟我师父打起来了,我还禁什么足!”若不是冯天及时通知他,照刚才的局面,这两人指不定闹到什么地步。
“这件事与你无关。”贞白不想把他卷进来。
“可我不可能置身事外。”他若不是太行弟子,不是大端皇子,倒可以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跟贞白一起造反,但他身不由己。
“均正尺乃太行神木,对大端更是意义非常……”事到如今,其实贞白除了归还,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但面对她,李怀信说不出这么决绝的话,只能慎重又慎重地恳求她,“别叫我为难。”
“既然觉得为难,”贞白直言道,“你就不要站出来。”
这说的是什么话!她的良心呢?
“贞白。”李怀信忍着头疼和一股隐隐的不适,跟她商量道,“太行的兵器库中珍藏了无以计数的稀世灵剑,我可以带你去挑几把称手的……”
“不必。”
“什么都可以,哪怕你看上我师父手中那柄千机剑。”
“这柄沉木剑,已经不是均正尺了。”贞白毫不领情,道,“它在乱葬岗里生了根,吸收了无数将士之魂的阴怨,沾染了洗不尽的煞气,早已变质,就像……”说到这里,贞白顿了顿。就像她一样,别说用道符洗髓,哪怕将她剥皮抽筋,换血换骨,也于事无补,无论如何折腾都散不尽她这一身邪煞气,除非魂飞魄散,否则即使化成灰,埋进地里,也是要坏一方水土的。她总结道:“就算我还给太行,也无济于事。”
李怀信皱起眉,心思流转,终于忍不住问出他最在乎的问题:“真的,是我二师叔做的?”
即便来时的路上,冯天一字不落地跟他转述了事情的原委,他震惊之下,仍觉得难以置信,直到此刻贞白道:“他最有可能。”
毕竟整件事从头到尾,杨辟尘牵涉最深,嫌疑最大。
李怀信呼吸一滞,内心天人交战,说不上来的复杂:“他怎么会,这么对你?”
若说杨辟尘私自作恶也就罢了,居然还暗箭伤人,伤的还是个女人,窃取均正尺把贞白钉在乱葬岗那种地方,令其永不超生,简直是个禽兽不如的老混账。他心里如是骂着,嘴上却说:“就你们这关系……”
等等,那块定情信物难不成是杨辟尘抛出去的鱼饵,是用来欺骗贞白感情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完成他所设下的阴谋?还以为他俩多么情深似海呢,李怀信嗤之以鼻。他师父之前跟寒山君在紫霄宫里说什么来着?说他杨辟尘若是认定一个人,命都愿意交出去!怕是说反了,是要索命吧!就贞白这种直肠子的女人,根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还敢随便跟人勾搭,结果呢,勾魂夺命了吧?就该让她长长记性!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李怀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贞白见他迟迟没有下文,追问道:“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心里没数吗?!李怀信暗自揣测完,继续道:“你跟他交换信物,既已私订终身,他却不惜伤害你……”可别又上演一出相爱相杀的戏码来恶心他。
“不是……”贞白皱起眉,开口打断他,“何曾交换信物?又怎叫私订终身?”
“你们……”李怀信愣了,“曾经,不是在一起过吗?”
贞白觉得莫名其妙:“胡扯。”
李怀信惊讶道:“难不成没在一起?”
贞白答得干脆:“根本没有的事。”
所以,害他吃了那么久的醋,居然是一场乌龙?李怀信直接傻了。
贞白见他这个反应,觉得有必要多解释一句:“他与老春交往甚密,所以时常会来不知观,慢慢地,也与我走得近了些。”
其实也谈不上多亲近,中间隔着道友的分寸,毕竟贞白熟识的人并不多,在她的生活中,除却过客,走得近些的也就这两位了,因此,她会看得比较重,在听闻杨辟尘遇难之时,才会打算出手相救。谁知,人心难测,而世事无常。
李怀信听到此处,想起之前他们在屋里还未聊完的话,问道:“那你可知,他人在何处?”
贞白抬起眼皮,直视他,冷漠到几乎不近人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