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了眼四周,稀稀拉拉长着三棵营养不良的枣树,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很远,她催长的根茎扎出去不到十丈,就无法再向前蔓延,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显然,李怀信看出了她力有不逮,立即朝远处的村民大喊了几声。附近那些个大难不死的,因树根而得救,立即判断出此地才是安全地带,纷纷逃命而至,并开始帮着呼喊其他人。
青峰子闻声回头,远远望见树根缠尸这一幕,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她居然……”一个走神,差点被行尸卸了胳膊,幸亏他立即反应过来,法剑猛地挥出去……
远处的村民纷纷回过头,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数十具行尸被类似绳子一样的东西捆住,再加上有其他村民在呼唤,他们纷纷狂奔而来。然而有些人中途便被行尸拦住了,危在旦夕。
李怀信疾步奔向尸群,心一横,卸下剑匣在地上摊开,他觉得自己今天真的要累死在这儿了。来不及想自己如此拼命救这些不识好歹的村民到底值不值得,也来不及计较之前他们是怎么坑他的,危难关头,七魄剑齐发,如七道凌厉的光,直刺而出,削断十数具行尸的头颅。奈何他现在实在太虚,已经驭不起一个剑阵,即便强行驾驭,这里头还混杂了无数活人,全部包围的话,以他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精准地操控剑刃,定会伤及无辜。
他为那些中途被行尸拦截的村民挣出一条逃亡路,自己却摇摇欲坠地站在尸群中,被争先恐后夺路逃生的人们狠狠一撞,再也立不住脚,跌倒在地,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撞碎了,全身上下针扎一样疼。
是上次刮骨的后遗症吗?李怀信咬了咬牙,欲撑起身,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看着那些青面獠牙的行尸扑了过来,他想:真是玩儿命啊。
好在,有那么一个良心发现的,勇于在行尸嘴下夺食,猛地把他拽了起来,一直拖到树根缠尸的范围内。那人在他耳边震惊地问:“她是什么人?”
闻言,李怀信偏过头,才发现救自己的是青峰子。
“居然会以阴怨煞气催长树根?”青峰子又说。
李怀信困乏得厉害,不知从何说起,这女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拥有这种神技,连他自己都没有搞明白,于是他含糊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反正从目前来看,她应该不是个害人精,倒是发了好几次善心。
李怀信抬眼,就见那些追着村民拥过来的行尸通通被树根缠住了。总算是治服帖了,他想,应该能让他歇一歇了吧,刚想卸担子,偷个懒,养精蓄锐一番,就见脸色惨白的贞白,眉心那抹红痕突然发出强光,她像吃了一记重锤,整个人突然飞将出去,后背撞到一具被缠住的行尸,再重重摔在李怀信身侧。
青峰子倏地一惊,立即迈步上前。
贞白躺在地上,仿佛有一只手在她脑中翻搅,搅得她头痛欲裂,连意识都有些模糊。
青峰子伏跪在地上,去查探她的状况,刚触到其眉心红痕,就猛地一愣:“是朱砂点的镇灵符?你是被人封印……”
贞白强忍住疼痛,挡开他的手,吃力地撑起身,毫不在意地随口道:“我自己弄的。”
“什么?!”青峰子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怀信亦是满脸错愕:“你自己把自己……”
贞白倒觉得没什么可惊奇的,坦言道:“能压制大部分阴怨煞气。”
难怪,相较在乱葬岗,她似乎弱了很多,原本能扛过天劫且垒砌一座山的实力,现在连操控树根去缠数百具行尸都显得颇为吃力,甚至在施展功法时遭到了弹压,没承想,她竟是在眉心点了一道镇灵符,自己把自己镇压了。还有这么省事的吗?
贞白摁了摁眉心,想压制住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冷静道:“这里的行尸数量只有几百,还有一部分,刚才被村民四处乱窜引到了别的地方。”
青峰子立即反应过来:“我去。”
他提剑起身,正准备走,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道:“是那个妖道,青峰子,是他!”
随即引起了一阵哗然,方才场面太过混乱,大家只顾着逃命,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现在暂时安全了,才有余力注意其他。青峰子的出现,让大家尚未平静的心再次掀起恐慌与愤恨。
“就是他,是他招了这些活尸来,要把我们全部杀死。”
“不是。”青峰子慌了,他退后一步,想要为自己辩解,“我是来救你们的。”
村民激愤道:“救?二十年前你说救我们,结果杀了半村子的人,我爹我娘,都是被你所害。”
可是我救了你,救了你们啊,青峰子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杀亲之仇掩盖了一切,没有谁会感激他,若再听了这番话,反倒会更加愤怒吧。
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有人怒吼道:“杀了他!”
这一声怒吼千呼百应,众人压抑于心的憎恨如洪流一样暴发出来,涌向这个方寸大乱的枯瘦老道。
这二十年来他本就痛苦自责得要命,躲藏在山顶咬牙隐忍着,方才除魔歼邪,怒斩行尸,他还是一副钢浇铁铸的样子,毫不手软,可此刻直面村民的深仇大恨,他却整个人都蔫儿了,毫无招架之力。
真窝囊啊,李怀信心想,从没见过救了别人的人惨成这样,一脸罪孽深重地立于人前,似乎下一刻就要自裁以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