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玉英一个人在房里看着方升默默地伤心一会,终于强打起精神去厨房打来一盆热水,帮方升洗过脸,又端来温开水,自己爬上床让方升靠着她斜躺着,把温开水慢慢地喂给方升,嘴上还不停地自责道:“升哥啊,都是我错了,为了那点柴火把你凉在这里。”
“这怎么能怪你呢,我得了这样的病,帮不了你反而成了你的包袱。以后我们都不要责怪自己了,好好过日子吧。”方升有气无力地反过来开导玉英。
方妈在这时候带进一大簸箕火灰来,撒在方升吐的鲜血上。看着母亲的这一行为,方升艰难地向玉英建议道:“我好多了,你把我放下来,去帮帮妈吧。”
玉英顺从地放下方升,下床以后帮他盖好被子,告诉方妈说:“妈,你陪升哥坐一会,我去拿锄头来把这些东西刨出去。”
“嗯,你去吧。”方妈回答完,坐到了方升的床边。
玉英走后,方升侧过脸来,看着母亲问道:“妈,爹怎样了?”
面对儿子的询问,方妈连忙强装笑脸告诉道:“他好着呢,正坐在堂屋里抽烟。他怕看见你,免得心里难受。”
方升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母亲,追问道:“我怎么听平儿哭了?”
“他是骂自己平日里太不听话。升儿啊,你放心躺着,少操心少说话,多养精神。你爹说要把香儿的婚事办了,让玉英帮着出出主意。”见儿子怀疑,方妈连忙做番解释。
“那也好。”方升心里其实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母亲说,也有太多太多的不放心,还有那些无法完成的责任。他没有力气说,也无法说清楚,只得慢慢地眯上眼睛,任泪水从眼角流下来,装满那苍白的耳孔。
玉英拿来了锄头,把被血浸染过的泥土刨起来,又把吸附过血的柴灰打扫干尽。等将这里收拾得干尽利落了,方妈这才拉着玉英的手来到堂屋里,告诉她关于公爹对香儿的安排。直到这时,玉英这才想起爹的病情来,她急忙一个人来到方爹的床边,关切地问道:“爹,你还好吧。”
听到儿媳妇的招呼声,方爹则过头来目视着玉英,满怀期待地回答道:“玉英啦,我没什么。你帮你妈把香儿的婚事办了吧。”
“是,您放心吧。”玉英诚恳的回答,让方爹放下了心。只见他眯上眼睛,表情平静而淡然,似乎没有了更多的牵挂与嘱咐。玉英只得轻轻走开。
过了一个时辰,方平领着郎中回来了,大家首先领他到方升的床前。郎中给方升诊断完病情,什么也没说就出了房间。方平又领着他去看方爹,这回他给病人把了脉,又用银针给他做了针疚。末了,他来到堂屋里,对在场的人讲解道:“他这是气血攻心,再加上长期郁闷,心气未散,劳累过度,人老体衰,吃几副药缓解一下,要完全好起来恐怕很难。”听此凶信,一家人禁不住小声啼哭起来。
玉英记挂的是方升,见郎中没有说起他,便主动问道:“医生,我丈夫的病怎样了?你还没有给他开药呢。”
“这世上暂时还没有治他这种病的药方。这个时候了,你最好把什么都熬成汤,七成热喂他,也许还能拖些日子。”郎中表情平淡,一副多见不怪的样子。
自从带郎中进来,方平一直很沮丧地跟在他的旁边。现在见他又要出门了,便自动地跟了上去。方妈在后面喊住他,告诉说:“平儿啊,你爹吩咐说要把香儿的婚事办了,越快越好。你马上去找吴嫂,要她去找李家赶前不赶后地看个日子,然后你再把药带回来。”
方平应声走了,剩下方妈和玉英木纳地坐在堂屋中流泪。香儿抱着哭闹了很久的志明过来吃奶,玉英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又怀有几个月的身孕,哪里有奶水,饥锇的志明在怀里不停地哭闹。见此情景,方妈起身到厨房里,香儿也自动跟了过去。不一会儿,母女俩端着三碗蛋汤出来。方妈递一碗给玉英,告诉道:“你喂志明吧,喂完了剩下的你自己喝,志清在厨房里已经喝过了,让他跟着香儿到他爷爷那里去,我去喂升儿。香儿你带着志清去伺候你爹。”吩咐完,便和香儿各自去了。
玉英抱着志明在堂屋里坐了一阵,觉得太冷清,怕冻着怀里的志明,母子俩便移到了厨房的火炉边。厨房的桌子上,中午的饭菜还是原样地摆在上面,只是被冻成了冰块。由于没有点灯,除了炉子中的火苗,屋里的其它地方都慢慢地变得一片漆黑。窗外反射进来一束淡淡的雪光,由于它太淡太淡,屋里终究找不到它的痕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外面传来踏雪的吱吱声。炉子边的玉英沉浸于痛苦与无奈中,对外面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
踏雪声由远而近,一会儿便进了屋。方平提着一串药包来到厨房,借着炉子里的火光,向表情呆滞的玉英告诉道:“二嫂,爹的药买回来了。”
看着面前的方平,玉英这才想起他今天在外奔波一天,中饭和晚饭都还没有吃。她答应一声,起身把睡着了的志明送到香儿的床上,然后回到厨房把方平带回来的药用沙壶装好,放在灶里熬着,再去灶台生上火,把中午的冷饭和冷菜热一遍。饭菜摆上了桌,这才对默默坐在火炉边的方平吩咐道:“平儿啊,你去叫妈和香儿过来吃点饭吧。”
“是”方平只淡淡地应一声,很快出了厨房。
方平领着方妈和香儿回到厨房,四个人虽然都坐到了桌边,但谁都没有吃饭的欲望。沉默一阵,还是方妈劝道:“大家都勉强吃点吧,明天就要开始张罗香儿的婚事了。”
方妈话未说完,香儿惊问道:“妈,家里现在添人还来不及呢,怎么急着让我出去啊?我走了志清和志明谁来带?”
方妈没去理会香儿的疑惑,而是用决然的口气回答道:“这都是你爹的意思,家里的事你也不用操心,我们会安排好的。”香儿虽然不愿意,既然家里做了主,她也没有力量反对。
第二天下午,方家期盼的吴嫂来了。玉英让吴嫂和婆婆一同坐在堂屋里,方便双方商谈香儿的婚事,她自己则进厨房去沏茶招待客人。
吴嫂与方妈没做多余的函宣,坐下后便直截了当地告诉道:“李家三天后、既十一月二十八日过来迎亲。既然是你家急着要办,李家提出说迎亲的彩礼都要从简。”
这不是落井下石吗?听此音讯,方妈心里顿时凉了半节。她倒不是想得到多少彩礼,而是担心香儿嫁到这样的人家能否真正幸福。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了,只能尽家里的财力多给香儿做点嫁妆。送走媒人,她默默地祀祷苍天,但愿自己的预感不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