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人的办法有很多,在那个时代的花样尤其繁杂。
他们把那些他们认为的不正常的喜欢同性的人聚齐起来,成排成排地打落他们的牙齿,揪掉他们的头发,在他们身上拳打脚踢。
他们把那些人的家产都抄得一干二净,拿不走的就砸,砸不烂的就烧。
他们让那些犯罪的流氓分子们写上万字的检举书,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台上念,当着无数人的面把自己描述为畜生不如的渣滓,痛哭流涕地承认着错误,企求群体的原谅。
他们会在人昏迷的时候忽然放开双手,让他跌得头破血流。
有人被剔了阴阳头,经常遭着毒打,被罚打扫臭气熏天的厕所,内裤上缝上兔子尾巴去,屈辱地被迫学着兔子的样子便走边跳……
柳摇春每天听到最多的消息,就是谁谁谁‘畏罪自杀’了。
他经历过的比绝大多数被改造的人都要多,因他是很出名的同性恋犯人,是国民党军官的情人。
在那些年里,很多人都死了。
柳摇春没有死,他活下来了,还带着最后一丝念想活下来了。
因为傅淮生还没回来呢,他让他等他的,他一直在等着,从来没有离开过。
……
顾绥拍完一天的戏,只觉得比平时都要累得多了。游行的戏都是按短镜头来拍的,因为那铁丝做不了假,虽然木板是做成实心的样子,其实很轻,当铁丝在脖子上嵌着的时候也很不舒服。
整场戏拍下来的时候,顾绥往后颈上一摸,摸到一道深深的痕迹,有点忧心今天晚上该怎么回家。
要不然……就不回去了。
顾绥在心里想着,又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颜寻知道他今天是来拍戏的,不回去说不过去。
他叹息一声,只好想着在下了工之后买个高领毛衣,穿着回去。
王昀还在看着他下午补拍的游行戏,表情肃穆,点着头,“还可以,这些也差不多了。等你明天来的时候,咱们就拍老年的戏,好吧?”
“嗯。”
“把台词记清楚,咱们时间不宽裕了,想要赶着下年的奖,尽早送了片子去给人过审。你以后最好都一次过,还有,替身不要请。”王昀语重心长地说,“这么多戏都熬过来了,以后的戏也没多苦的了,我还是觉得替身的感觉不对。”
顾绥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不会用替身的。”
他说着,笑笑,笑容却有些无奈,道,“都是娘生爹养的,谁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我也不舍得让那些小孩吃这份苦。”
顾绥看到那些做武替、裸替、甚至还有打替的演员,几乎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脸庞还稚嫩,因为大牌演员们不想演挨打的戏,就找他们帮着挨打。
顾绥觉得自己虽算不得是悲天悯人,却也不忍心用替身。
他下了工,先是去买了件高领毛衣,当场便换上了。
一进门,他都想好说辞了,换上拖鞋,脱了外套往屋里走到时候,还特意往上拉了拉高领的毛衣,语气轻快地,“颜寻,过来!看我新买的毛衣好看么?外面好冷啊,我……”
颜寻冷着脸走过来,忽然把他的毛衣领子往下拉。
顾绥忙抓住,“你、你干嘛?我还没吃饭呢。”
“挡着干什么?”青年的脸沉得跟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一般,乌云密布。
顾绥有些心虚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从容地,抓着他手的大拇指指腹温柔地在青年手上摩擦着,轻声说,“怎么了嘛?我今天有点累,有事儿明天咱们再说。”
颜寻把他的手握住,“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顾绥有点头疼。
“你上个月说在h市赶通告,是在赶通告吗?”
“……是啊。”顾绥硬着头皮撒谎。
他今天浑身都酸疼,尤其是膝盖和脖子,简直是火辣辣地疼,不知道有没有见血,只想回床上偷偷上点药躺着。
颜寻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让人无所遁形,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好像看破了顾绥所有的伪装。
“你的赶通告就是在酒店里赶的?”颜寻平静地问他一句,像是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