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风理所当然地行礼问候:“大王万安,玉鹤前来向大王回禀,已安置好魏国夫人,请大王不必忧心。”
魏王的儿子都被乖乖找回来接受他下发的官职了,夏王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当场笑了,和蔼地指着右侧的空位吩咐:“玉鹤过来坐——你们去再添一张食案,给姜候也上一份祛暑的瓜果。玉鹤你可得多吃几口,我特意让人藏在冰窖里,给你留着回来吃的,一会出宫时候带几个走。”
等宫人出门,夏王继续说:“我已经跟魏国公打听过了,你不让你娘住进赵家老宅真是作对了。那地方死过那么多人,阴气重,对你娘身体不好。就该出去找个喜欢的地方。要是三年五载的太久了,换住处也使得。”
宫人送上切成小块方便入口的西瓜,姜南风捏了一角送入口中。
甜丝丝的凉意在口中蔓延开。
“谢大王,果然香甜。”江南风笑开,侧殿满室生光。
夏王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
他很快意识到侧殿里不止他们两个,赶紧咳嗽几声,正色追问:“玉鹤,你特意留给我的信,我读完了。幸亏有你提醒,不然我真是忘了开恩科的事情。”
恩科指的是考进士,而进士科又名“春闱”,望文生义便能知道进士科的考试安排在春天。今年已经快过中秋节了,就算夏王手底下的官员本领通天,也不可能有逆转时光的本事。
天下抵定,想让饱读诗书的学子背井离乡赶来洛阳参加考试,必须现在开始一层层向各级州府县传达圣旨,学子们才有时间进京赶考,才不会错过明年的考试时间。
姜南风的一封短信不但说明了他和同僚们,在朝堂立场上处境的艰难,还将夏王不得不给他看不上眼的“叛徒”们高位的根本原因点得清清楚楚——夏王手里没有“天子门生”!
夏王没有,姜南风就帮他找来。
这么贴心的臣子,就算是虚情假意的,夏王也舍不得放姜南风去外面当地方官!
姜南风面露不安:“大王谬赞,恩科的事情并非玉鹤一人所想,是我那些同僚们……对了,大王准许他们去调职外任了吗?”
夏王捋着胡须,感慨万分:“难怪世人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是个好孩子,能跟着你坚持到魏国败了也不走的臣子,也都是靠得住的。夏国新立,他们不想着在洛阳享受繁华,反而愿意为我分忧,下放到各地主持政务、安抚黎民,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夏王看着姜南风,对他郑重承诺:“我征询过你那些同僚的意见,凡是想外放的,我都给找好了去处。”
人都是盲目的,当夏王在姜南风送来的这封短信里看到了开恩科的好处,那么,他也就难以逃脱“再赢一次”的诱惑,理所当然相信姜南风的建议,随便就答应“放官员外任”这件需要严肃讨论再做决定的事情了。
一箭双雕,从来都是姜南风做事的风格。
“多谢大王,此事实则也是玉鹤的私心。”姜南风拱手回礼后,开始把过于伟正光的事件注入应有的晦涩。
夏王摆手:“唉,不用这么见外,来来回回行礼累人,你只管说就是。”
“是。”姜南风应诺,当着夏王和赵明宇两个人的面撕开曾经叛到夏王手里那群高官的脸面,“不瞒大王,实在是有些人害怕大王重用忠心贤德的臣子,出手打压,玉鹤与他们共患难一场,看不得同僚们受委屈,才借着大王对我的厚待斗胆恳求将他们外放。”
论打仗,夏王的本领跟亲儿子没办法比较,但要说用人御下,那就是夏王的老本行了。
夏王自己就是个善于筹谋、敏锐多思的人,姜南风现在把一个绝对真实的理由放在夏王面前,他的思维就再也不受控制,不断朝着阴谋诡计的方向挥舞翅膀狂飙。
夏王面色一点点阴沉下去。
他的视线转向魏国公赵明宇,对赵明宇询问:“魏国公想必是认识官员的,你觉得有哪些人可靠?”
这简直是一道送命题。
赵明宇回答的人选既要真的有本领、有道德,又不能是曾经和赵家人关系亲密的,否则等于是对夏王公布同党了!
细密的冷汗一瞬间布满赵明宇后背。
赵明宇不敢迟疑,迅速走出食案,跪在夏王面前禀报:“父亲重权,臣与官员极少接触。但大王询问,臣不敢欺瞒。臣曾经听父亲提起,户部两位主事官员有才无德,最善敛财,是两条好用的狗。”
“哈哈哈,快起来,谁让你跪着回答了,别紧张。”得到满意回答,夏王绷着的脸顿时松弛下来。
赵明宇坐回食案后,穿在身上的长衫已经湿透了。
夏王心里有了打算,不再提起朝中官员的人品和能力。
他重新对着姜南风说笑:“玉鹤,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和你娘一样,一心追求冷清日子。前头还故意对我摆冷脸,结果你瞧瞧,你同僚日子刚一不舒服,你就藏不住心思,特意写信送进宫里求我放人外任。”
姜南风不回话,只低头赧然低笑,做足被拆穿真相的尴尬小孩姿态。
夏王自觉掌握了姜南风的真性情,愉快地故意当着姜南风的面宣布:“不过,玉鹤啊,你还是死心吧。你都说我手底下人手不足了,你办事如此妥帖,我怎么可能还放你出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