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并不知李大人是如何想,他单凭猜测,只觉得公堂之上非相关人当然是越少越好,他们以前碰到过有观望之人因不满意堂审结果而当场闹事大打出手的,这样的情况能避免就要避免。
他答:“这是规矩。”
“可是你们明明知道师父受伤了,她一人前去,万一有个闪失你们负责吗?”孟寻喊。
衙役想了一想:“那……要不准许她带一个人去,多了再不行了,这已经是我违背了大人的意思。”
这边还是不愿,双方这般对峙了片刻,孟寻最后带着一脸“算了,你们是老大”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妥协了,回头朝楼上看:“师父,你觉得呢?”
“可以,不必为难人,他们也只是做事的。”骆长清自然而然半倚靠着岳澜,继续走下楼来。
楼下二人也不必多加商议,似乎习以为常,见他们下来,孟寻便立即叮嘱:“大师哥,你照顾好师父,外面冷,别让她被风吹着了。”
岳澜想笑一下他竟然还有心细的时候,而那衙役摸摸下巴,忽伸手一拦:“不,你不能陪她去。”
他一怔:“为什么?”
“我看得出,你会拳脚功夫。”
“那又如何?”
衙役眯眼一笑,他方才暗自揣测李大人是担心人多容易闹事,那么他既然已经破例准许她携一人前去,便不能带那不好束缚的人。
“反正,你会功夫,你不能去。”衙役并不解释缘由,目光将在场几人扫量一番,对正横眉怒目的孟寻道,“你也不能去。”
“那我去。”不等他看向陆陵,陆陵已走上前来,“我不会功夫。”
衙役打量他片刻:“行,就你吧。”
陆陵便走到骆长清身边,朝岳澜点点头,岳澜松了手,嘱托了几句,另叫他也需小心。
两人随衙役出了门,六渡街灯初上,还没到宵禁时间,只是天冷,街上人已不多。
雪落在衣襟,不一会儿,肩上就覆了薄薄一层,陆陵撑起一把伞,挡在二人头上,顾及她的伤势,走得缓慢。
衙役受不得在这寒风中一遍一遍地吹,回头望了好几回,看那女子脚步还有些虚,又不好催促,只能走几步,站着等一会儿。
此时又站着,回头看骆长清从裘衣中探出手来,试了试执伞人的手背,轻声说:“你手都冻冰了,我来撑一会儿。”
“没事儿。”陆陵不收手,“我身强体壮的,冻一冻手也没关系。”
骆长清无奈:“你向来怕冷,回头我给你买一个手炉。”
对方笑了笑:“那多谢师父了,但等你伤势好了再说。”笑完又佯怒,“你再不把手收回去,我可就要生气了。”
她只好放下手,收回到袖筒里去。
身边人抖了一抖伞上的雪,簌簌一片白,在二人四周落下。
前面衙役打了个冷战:“离县衙没多远了,我先去跟大人回复,你们赶紧过来啊,不要……腻歪啦。”
他说罢当真小跑着走了,县衙的确不太远了,前面穿过一个小巷子就到,他们不陌生,倒也不需要引路。
衙役很快消失在视线里,身后两人依旧不快不慢地走着。
小巷子里还有些行人,有小门店卖着馄饨,店前火炉上坐着常年不断的老汤,滚烫地冒着白烟,给这料峭之中添了些热气,旁边是个有名的酒肆,当真应了那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样的寒雪天,店里仍旧一片热闹。
有一人从酒肆出来,路走得歪歪斜斜,看样子是没少喝。
看那人走近,陆陵便扶着骆长清往边儿上撤了撤。
原是无心之举,就算是有心,也是好心,谁知那醉酒之人竟一抬头,面覆怒色:“为何躲我,连你们也看我不起,你们也看我不起?”
两人糊里糊涂,想解释几句,但那人只重复着这一句话,似乎再不会其他言语,陆陵决计不与醉鬼多言,搀着骆长清想快走几步绕过去,可刚一动,那醉鬼忽的上前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不许走,你们给我说清楚!”
陆陵连忙将骆长清护在身后,对着这人抬起手,置于面前:“我们与兄台素不相识,无意得罪,我等有要事,还请兄台让路。”
他极尽客气,哪知对方更怒:“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在我面前拽什么?”这人目眦欲裂,无端发了火,说话间左右一瞥,大迈一步朝那馄饨店走去,端起门前那一锅沸腾的汤水。
他往前近了一步,嘴里含糊着说了一句什么,陆陵忽然愣了一会儿神,待反应过来,那滚烫的汤已迎面泼来。
发呆的身子陡然被往后拉了一把,骆长清迅速以伞挡在他面前,那汤水泼洒在伞上,顿时激起嗤嗤拉拉的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