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华渊就被叫去了纸鸢协会,那儿坐了一排丹青妙手,围着他好一番打量,而后在他面前齐齐坐下,叫他摆了个向远方眺望,即将奔跑的姿势,不许再动。
他手搭眼帘,一脚抬起,时间长了,手臂酸痛单腿颤抖,忍不住在心里将这一圈人骂了个遍,连着站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全部画完,他兴冲冲凑过去一看,发现所有的画像上都只有脸。
“只画脸你们叫我摆姿势干嘛?”他揉着胳膊,恨恨问道。
这种差事里自少不了顾掌柜,顾掌柜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册子上宣传的话语是重点,配图只是陪衬,当然不能喧宾夺主啊,画像不能太大,只够画上一张脸,而这张脸除了得好看之外,还必须要表现出我们的意境啊,不让你做出那些动作,脸上怎会有那么自然的表情呢?”
“你……你……”陈华渊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起,不久之前,他在这里要回捐赠款项,还是多么的趾高气扬,恨不得把这些人踩在脚下,如今,同一个地方,他却任人摆布起来。
“简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他暗暗一叹,但又想,自己这一回只不过是信守承诺愿赌服输,又不是落魄无助该被人欺负的。
这样反应过来,又愤恨不平起来,正要再找顾掌柜理论,可腿上一麻,站久了,一时走不了路。
那怒火还没完全升起来,竟见顾掌柜转身扶着他去了椅子上坐下,他放眼一看,还就这张椅子上铺了垫子。
心中忽而咯噔了一下。
“别愣了,好好坐下休息吧,我们知道你受累了,心里记着呢。”顾掌柜道。
他那怒火忽然就升不起来了。
刚坐稳,又有人来递了一盏茶,送到他手边,顺势拍了拍他肩膀:“后生,你辛苦了啊,我们所有人,都十分感谢你。”
生意场上阿谀奉承他见得多,真情还是假意一看便知,这随口两句感谢的话,竟叫他没了脾气。
他这张脸的确是叫人一望惊艳,新的册子发出去,很快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为潍远县招揽来了更多的生意,即便有些人不为买纸鸢而来,看那册子上描述的好山好水和好看的人,也会想来游览一番。
大家渐渐发现,有一张好样貌做门面,其实可以胜过许多的话语,岳澜当初那个赌注实在太有用了,协会很快又叫陈华渊过来比对着画了第二版,将这个人的样貌充分展示出去,不但促进了纸鸢的生意,对于潍远县的其他各行都有受益。
如此一来,有几个生意做的颇大的商人上县衙提议:“不若做一个能够站立的木架,画一张陈二公子全身像,和原身一样大,往木架上一贴,搬到城门口去,定能吸引更多的人啊。”
旁人听了也有想法:“不单单是城门口,那六渡街的牌楼底下,还有展览馆门前,都可以摆啊,多做几个,咱们也不白做,给陈二公子酬劳。”
他们神采奕奕,李牧延却为难:“这并不在赌约之中,怕是要陈二公子同意才行,待本官着人去问问。”
彼时陈华渊正坐在鸿渊坊的门前。
他如今意识到自己还是不了解纸鸢手工制作的精髓,就每日来鸿渊坊望望,为来日再转器械化做准备。
他哥哥还是不许他进家门,但时间长了,鸿渊坊这里,陈升鸿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只要他主动提出回陈家住,陈升鸿就应了,可他始终没提过,兄弟俩憋着气,谁也不肯先让步。
衙役道明来意后,陈升鸿率先皱眉,他偷偷瞥弟弟,这个人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样貌再随意亮出去。
可是陈华渊只是稍作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陈升鸿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眼见弟弟立马就跟人走了,他终于开口喊了他一句。
对方诧异回头,真是破天荒了,他们都多久没说过话了。
陈升鸿支支吾吾:“你……你若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中,或者是被谁威胁了,你尽管说,大哥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救你。”
他原地愣住,怔怔看他,好半天后笑出声来:“什么啊,我是自愿的啊。”
他觉得,纸鸢协会里那一帮人,还都挺有意思,他愿意呆在那里与他们说话。
而且,这些日子,他明明十分享受被人夸赞相貌的感觉啊,怎会不愿意亮相?
陈升鸿还是糊涂。
他转身欲走,又回头道了句:“谢谢啦,大哥。”
陈升鸿彻底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