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祁叹道:“早已经没有杨派,若先人心血还能面世,我也算是夙愿得偿。”顿了一下,他又道,“我想,连星造型你应当是不需要的,但鸣哨你可以考虑一下,只是这些技艺我已记不清楚,好在我那里有制作图谱,待回去看一看,再来告诉你。”
骆长清还在犹豫,沈芊芊也劝道:“妹妹你听他的吧,杨家现在已经不做纸鸢了,他那图谱留着也是浪费啊,我们都希望还能看见杨派的纸鸢。”
“是,这是我给你的,不是你窃取。”杨连祁也道,“何况陆小哥……不,是陆大人,他心有天下,难得仁善,我等亦期盼他早日觅得良缘。”
她只得不再推脱,第二天杨连祁就来与她讲述了鸣哨的安装技艺,装鸣哨不难,但需按照音律规则来装,还要参考纸鸢的大小,泄风与乘风能力,以及不同风力和高度对音色的影响,其中学问颇深。
光是这一项,杨派图谱上就占据了不少的篇幅,哪怕是杨连祁自己,也研究了好一番才理清楚。
骆长清采取了他这鸣哨的创意,在造型上又深思熟虑了许久,穆派没有图谱和口诀,他们是最随意的一派,能从世间万物中吸取灵感与经验,他们做过各式各样的纸鸢,无统一的形态,也无特定的限制。
她走在街上,看那正在修葺的屋顶,工匠用两根绳索拴着一个带有凹槽的圆珠,就能轻松将泥瓦提上,又看姑娘们提着编花的篮子,将采买的胭脂摆进去,一路有说有笑,路过那被吊起的泥瓦边,上头有人一喝,惊得他们打翻了篮子,花钿水粉洒落一地。
他们举头怒斥,衣衫在风中轻动,映衬着夕阳,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
半个月后,纸鸢做好了,得在陆陵面前展示一遍,叫他先看看。
二人来到城外,竹海碧波,清风徐来,她手中纸鸢是一粉衣女子样式,女子眼眸如烟,素手如玉,长袖轻舞若桃花灼灼,裙摆葳蕤若月华流光。
她提线放飞,那纸鸢随风而起,玉袖生风,双臂轻抬做起舞状,身姿旋转步步生莲,手上腰间所束铜铃随风而动,清泠乐声环绕耳畔,若佳人明媚笑语,又似仙人轻扣丝弦。
陆陵眼中惊艳尽显,这是从未见过的“风华绝代”,也是唯一所见的“倾国倾城”。
他就知,她从不会让人失望。
只是没有牡丹。
他抿抿嘴,心道她大概是忘了。
多少有些心酸,这是不是说明,她没有将他的话完全放在心上吧?
不过能记住一部分,也已是该知足了。
他微低下头,沉默间,身边人将线轮递了过来,他诧异抬眼,见她正笑看着自己:“你先拿着。”
他疑惑接过来,才看见她手中还有一个小小花篮样式的桶式纸鸢,桶式纸鸢如其名,类似桶状,比其他类型更立体,当中也更能承风,只是制作者一般不会单独做桶式,独一个观赏性不佳,他们会做成一长串,诸如长龙或者蜈蚣。
但骆长清只准备了一个,她拿起那凌空纸鸢垂落的牵引线,将小花篮挂上去,再轻轻拉动,当此时,小小纸鸢顺着引线徐徐上升,下缀流苏依次拴着铜铃,随着不同的风力泠泠作响,与上面的美人纸鸢相得益彰。
纸鸢送至美人手中,那抬起的手臂刚好轻托花篮,骆长清回头笑看他:“如何?”
他重重点头:“甚好。”
花言巧语他不会说,且于他二人也十足多余,他由衷之感,就是甚好。
对方又道:“你手里的线轮上有个环扣,你拉一下。”
他便找到环扣,不问缘由,直接按下去。
而后再一抬头,见那美人双腕微动,花篮在袖侧倾斜。
飒然,朵朵牡丹绢花从篮中洒落,粉色花朵携风曼舞,回旋而下,又有丝线相牵,不曾坠落于地,只将天地相连。
那飞花如雨幕,远方的尘世被隔断,他只看得见这满目繁花,听得到那轻灵乐曲,他心道:她并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话。
乐声轻响,花飞漫天,震撼之中,恍惚遥有仙人来。
一低头,原是眼前人。
红花白裳,暮色浅浅,岁月本该如此安宁。
白衣女子再回头:“郑小姐会喜欢吗?”
他已忘了此事,却无可奈何地要回到现实。
只好微起笑意:“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