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淇原本正托着下巴坐在窗前想着什么,听到老旧木门“吱呀”的一声响,原本还以为是赵秀云炖好了汤送进来了,转过头却看见刚刚正巧就在想着的人。
傅青山原本就长得高,陈淇坐着,看着他就更显得高大。
窗下透过来的影子压下来,傅青山往木桌上放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看起来像是什么比较重要但又不好保存的东西。
“治疗伤口的药,很有用,你待会儿清理好脚踝上的伤,然后敷上,会好得很快。”傅青山低垂着眼说。
陈淇很敏锐地看见傅青山军绿色布鞋底上厚厚的一层泥巴,最近几天都是暴晒,地面上都是旱着的,傅青山是去干了什么才会往鞋底上沾这么厚一层泥巴?
还是黑泥。陈淇这次很快就调集到了奚玉脑海里有关于这部分信息的记忆,这种黑色的泥土只有……
“你早上还去厚土山上了?”陈淇觉得有点儿不可置信地问:“去干什么,采药?这个纸包里面的药不会都是你去山上采了自己磨的吧。”
傅青山低着头,看着陈淇没说话。
看这反应,那应该就是陈淇猜对了。
这儿的泥土一般都是黄色,整个坝村包括黑沙村都没有像是傅青山鞋子上的这种黑土。
只有厚土村才有一小片的土地才是黑色的。而既是黑色还能在这种天气下保持湿润的泥土就只有厚土山的瀑布附近。
然而因为厚土山的植被都生长得极为茂盛,包括野猪一类的危险野生动物颇多,平时一般都没人会去那儿。
除了因厚土山瀑布附近生长着一些罕见的名贵药材,而想要去那附近采药的人。
但因为那边的植被旺盛,就算是有着一些价格名贵的草药,也极为隐秘地藏匿在那些长得有半人高的野草和灌木丛里。
再加上那儿恶劣的环境,除非是急需用钱想要采药买卖的人,又或是家里有人身患重病,需要草药救命的人,也是很少有人能爬上那么危险的地方,就为采几株本就不好找到的草药。
要是缺乏一些经验,费尽了千辛万苦还是无功而返的人也不是没有。
但现在,傅青山竟然为了治疗他脚踝上本就不致命的伤口,而跋山涉水地去厚土山采了药回来?真是疯了。
仅仅只是一句轻松的“谢谢”简直完全配不上傅青山为他付出的这番苦心。
陈淇想要说的话在嘴边过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捏紧拳头想了好几遍,陈淇还是决定要从根源上弄清楚傅青山愿意为他付出这么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懂得了傅青山才能真正明白他想要的,从而有让陈淇有能回报这份恩情的机会。
“傅青山,你真的对我太好了,明明我们之间的交情远远没有达到让你能为我做到这份上的程度。所以我这段时间就一直在想,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这么全心全意地对我这么好。然而在刚刚,我终于想明白了……”
陈淇在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关注着傅青山脸上的微表情,注意到在自己说着这话时,傅青山的呼吸显然是放缓了,眼神也变得更为晦暗,像是有什么一直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就将要被揭开,已经不能反抗也不想再反抗,所以站立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从未宣之于口的谜底被揭晓。
陈淇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忽然抓住了傅青山的手说:“你是不是一直……”
傅青山深黑色的眼睛更为紧密地锁定了陈淇。
“是不是一直在因为初一偷拿了我的东西而自责呢。”
这时候再提起这件事显然是再一次揭开了傅青山的心底最深处的伤口,因为顾及他的自尊心,就算陈淇心里早就对这件事有了大概的猜测,却一直都没好意思问出口。
如今总算是问出口了,陈淇如释重负,紧紧握着傅青山的手,宽慰道:“其实你不必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明明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陈淇原本是同情的目光在这时候转变成了一种直击灵魂更深处的愧疚:“而且这么多年下来更应该感到抱歉的人是我。就因为一支钢笔,我妈那时候那样对你,还把这件事闹得全校都知道,你一定会觉得很受伤吧?”
“……”
傅青山怎么也没想到陈淇对此作出的解读竟然是这样的,沉默了良久,扯了下嘴角否认道:“不是。”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只有将这些往事摊开,藏在你我之间的伤口才有可能愈合。”陈淇神情严肃地说:“希望你能早些忘记这些事,不必因我而介怀。”
傅青山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竟然会变得这么苍白,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否认道:“真的不是因为这些。”
“好吧。”
陈淇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么快就让傅青山想办法拔除掉心中的这颗尖刺不是那么轻易的事,确实也应该多给傅青山时间。
陈淇放开了紧握着傅青山的手,扶着桌子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神情专注而严肃地注视着傅青山说:“只要你想,随时能来找我谈心。虽然知道这对于你来说不是简单的事,但还是希望你能尽早放下。”
“……”
傅青山闭上了眼睛。
傅青山离开前,陈淇还偷偷将赵秀云藏在柜子深处晒干了密封在罐子里的冬虫夏草取了出来,强行塞进了傅青山手里,“虽然只是这么轻易的一句话远远没办法回报你,但是要谢谢你的帮助。这些你带回去吧,可以拿去卖钱,也可以给祖父祖母补补身体,算是我的一点儿小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