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取她的檀木擀杖,将十个剂子擀成十张直径完全统一的圆面皮。速度疾快,那面皮几乎像是从剂子瞬间变圆变薄,然后从擀杖下飞了出来。完成这步,伍老太太去冰箱去了她亲手糖渍的去核樱桃,在每张圆面皮放一颗晶莹透亮的冰糖红樱桃,然后她朝朱宇坤招招手,朱宇坤了解老太太要做什么,便走到她跟前。
老太太从冰箱里取出一种她特制的桂花蜜,这桂花蜜融合了蒸馏的桂花露和桂花酒,浓稠适度,似蜜似油,香气宜人。桂花蜜装在一种也是特制的容器里,滤嘴又尖又长,滤口如针,容器两边有两个柄,刚好扣在手指上,倒提着,微微摁动一下,便会流出一定量的桂花蜜。
朱宇坤现在便要为老太太提着这个容器,往下一点点斟蜜,老太太拿起盛着红樱桃的面皮,接下滤下的桂花蜜,手里不知道怎么的一转一捏,真正是眨眼的功夫,一颗像雨滴一样的包子包好了。面皮极薄极轻,透出里头包的蜜与红樱桃,仿佛是硝子玻璃一般梦幻。欧小楼看到这部就忍不住哇的一声张大嘴巴,他熟悉面团,熟悉到立刻能知道这种绝技的不可思议之处。这绝非是用面皮包裹那种实心的馅料,而是包住滑不溜手,随时可以泄漏出来的蜜汁,这考验的是点心师手指功夫的巅峰极致,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料理。但是老太太不仅做的又快又稳又轻松,而且十个“雨滴包子”做的是均匀一致,连褶子的纹理都没有任何不同。
原本到这一部已经是叹为观止,想不到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伍老太太将做好的雨滴包子啪一下浸入热油中,离油面很近的距离,手指提了两提,像是有转拧的动作,但是实在太快了,看不清楚,再几下,已经用小竹捞篱取出了雨滴包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疾如风卷残云,轻轻的便盛满了何弦做的五色拔丝鸟巢,再定睛一看,天呐,那不可思议的雨滴包子,不知道被施了什么魔法,在油锅里炸成了油亮亮的鸽子蛋状,金黄透明,在灯光下一照,完全可以看到里面的蜜载着红色樱桃如波澜一般在摇晃,晶莹剔透,胜似琥珀。
这下何弦与上官妙然也傻眼了……哇的一声,不知道该讲什么才好……
“人老了,手速慢了。”伍老太太完成作品,悠悠来了这么一句。好似月圆之夜,站在紫禁之巅的绝世高手。三个徒弟都愕然无语了。
朱宇坤在一边无奈得笑,“这还慢吗?隔了十多年,到今天,我还是没能看清您的手法细节。”
“看清了,你也就立即学会了呀。“伍老太太笑,“你可不要怪我,我要把分解步骤留给我的徒弟。”
“伍老师真正是宝刀不老,希望您早日找到您真正的徒弟。“朱宇坤赞赏她。
呵呵,伍老太太神秘一笑,随即看着三个傻眼了的年轻人问:”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好好好好。“三个年轻人拼命鼓掌,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措辞了,就一个劲称好。
“好什么啦,我看也只能打个六十分。以前我这道点心并不装在像这样的鸟巢里,这么一装,变成蛋了,有点傻气。以前我的作品可是被装在特制的锦匣里,锦匣一打开是盛在瓷盅上的,好像炼丹师献给帝王的金丹,所以我这道点心名字就叫‘藏丹’。“
“不不不不不,我当然知道我做的鸟巢不好,但献丹这个主题也俗气,配不上这道点心,我觉得,我觉得我们应该这么诠释它: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么一来就让它有了一种遗世又独立的美感,像一位盛装的绝代佳人,朱唇一点,轻叹惆怅,刚刚好就是这道点心在视觉上给人带来的享受了!!!“何弦赞美道。
“嗯,好好好,这个诠释非常好,我很钟意,以后我再介绍我的作品,就照你讲的这么说。“伍老太太一听便很高兴,总觉得何弦总可以把话讲到自己的心窝里去。
欧小楼待在旁边干看着插不上话,突然着急了,之前他觉得纵然伍老太太不教他,只器重舅舅,能让舅舅学了本领也好,可是现在他是真心想跟伍老太太学这绝技啊。
“伍老师!“欧小楼又激动又紧张:”我试过用面皮包各种馅料,包肉馅菜馅糖馅等等等等,也试过各种花式的包法,但是我还从来没有做到过用滑手的滚圆又薄的面皮包起液体馅料,这么高难度的技术到底是怎样完成的啊!“
“这算什么,我给你们宇坤师傅展示过,我可以用面皮就着自来水笼头,用皮子包裹起水,然后按刚才的方法浸入油锅里炸,你知道水进了油锅会多可怕,但是我可以做到让这包子外皮干爽,内里包裹的自来水一滴都不会流出来,这就是我的本事。“伍月棠说话语气依旧傲娇,但此刻听来却是她的气魄,建立在强大能力上的自信与气魄。
欧小楼捂脸,因为他的眼里嘴里已经塞满了一句话:求求你教给我吧。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他清楚伍老太太不喜欢自己,他很纠结很痛苦,也只好活活憋着。
但是何弦在一边已经替他喊出来了:“美女姐姐,你之前也看到了,我们几个人里,手上功夫最好的是欧小楼,他最有实力也最有资格跟您学这个,求求您教给他吧。“
“我不。”
“啊?为什么啊?!!!”
“因为我已经挑好徒弟了,我挑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弦弦你啊。“伍老太太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说道。
何弦与欧小楼像同时被雷劈了一下,何弦瞪大眼睛喊:“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真的是我?!!!我什么也不行啊!美女姐姐!你都看到了!!!我一点本事也没有!!!“
“就是你什么本事都没有,才要让你学一门震天响的绝活,从今以后,它就是你的看家本领,我还要你赌咒发誓,在你闯出名堂自立门派之前,绝不把它教给第二个人。“
“我的妈,我的亲姐姐,我的亲祖宗,您快不要拿我开玩笑了,不要因为我会哄您开心,就不管不顾挑我当徒弟,我会辜负您的,我真的学不会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