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弦一时间得意忘形,原本觉得这么回去倍有面子,不丢师傅脸,逃夜的事也能应付过去,他在人群簇拥之下摇头晃脑嘚瑟了一路,想不到,从石阶低处只远远看见了一丁点朱宇坤沉静的面色,何弦立马便怂了,像霜打的茄子,猛地低下头去,一股子做贼心虚的慌乱。
与他一样不好受,甚至心里比他要崩溃难受的还有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花了大把子钱搞出这么一个阴谋的彭千禄,原本想把何弦扔进深山,让他被野兽怪物吃掉意外死亡最好。想不到手下并不熟悉地理环境,一味只知道往远了送,却不知道往险了送,更没料到那里还住着山里人家,这么轻松愉快就把何弦救出来了,并且不止于此,竟让何弦搞出一桩功勋来。这还了得?!没看见何弦的棺材,倒看见这么多领导陪来,这还搞毛啊!他彭千禄花了钱又费尽心机可不是看着一大堆人吹吹打打把何弦送回来的。靠!顶他个肺,丢他个老母!。
彭千禄在一边气得喘粗气,脸红脖子粗,但还得强忍着不能表现出来,脸上挤出一堆假笑。朱宇坤则面沉如水,上官妙然照旧一脸冷淡,不仅如此,上官妙然一见人这么多,而何弦看起来也没啥要紧的事,便头一转直接回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欧小楼倒挺高兴的,毕竟是自己的舅舅,丢了残了死了他都会难过,现在好端端回来,他自然极高兴。而且这事说来也奇特。之前舅舅丢了,欧小楼曾跑去问吴清玄道长,问他见过何弦没有。吴清玄道长摇头说好一阵没见过了,随手掏出六枚古钱出来,随手一抛,说是坎上艮下,水山蹇,下下卦。
欧小楼一听担忧地说:这下下卦是不是说明大凶,要出坏事?
吴清玄笑着说:六十四卦里根本没有绝对的吉卦与凶卦,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欧小楼问:那说明什么呢,我舅舅会有事吗?
吴清玄回答:你放心吧,何弦这小子啊,一直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风格,活该有这一难,却也能转危为安,遇难成祥,所以不必替他担心,让他吃些苦头倒有他的好处。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啊。
吴清玄把话说到这一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小布丁在一边也生起了占卜的念头,便从布包里拿出塔罗牌来又占卜了一下,她用的是V字型马蹄铁的占卜阵法,又洗牌又切牌又摆阵型,用了好一阵,她说这已经算是简单的了,平常还得沐浴焚香,仪式多的很,忙活半天,终于搞出七张牌,张张牌都有一套复杂的解释,小布丁讲解了半天,吴清玄差点在一边睡过去了,最后小布丁才总结出一句话来:应该没啥大事吧,至少不会有很大的坏事。
吴清玄说:你这哪叫占卜,你这叫卖萌。
两个人为这事又争了起来,欧小楼还劝了半天,不过结局倒和他们讲的一样。欧小楼看到平安归来的舅舅,回想起这事,十分惊叹,也十分高兴,看见何弦走上楼梯,正要上前欢迎他。
彭千禄却抢先一个箭步扑了过去,比欧小楼看着还像是何弦的家人,他抱住何弦又是捧脸又是亲,滔滔不绝地念叨:“上帝耶稣玛利亚啊,担心死我啦,弦弦,你是我带出去喝酒的,你要是出了三长两短,我良心上怎么过得去呀。”
何弦急忙在他耳边小声讲:“嘘……嘘……快别提喝酒的事,不要讲了。”
“喔喔喔,对对对,不提酒,不提酒。”彭千禄嘴里说是不提酒,其实念的特别大声。何弦捂脸,特别害臊。
此时,朱宇坤并未说话,反而往后退了几步,隐到人群里去了。
吴清玄不知道打哪儿一下站了出来,他是当地红人,道士中的明星,和大大小小领导都熟,他有说有笑,几句话便把领导领去别处休息喝茶。何弦原本得跟着去,但是脚步莫名发沉,迈不开步子,对领导借口说自己要上厕所,于是一个人退了出来。
何弦心里其实惦记着朱宇坤,觉着师傅真生气了,紧张地很,往朱宇坤方才站着的人群里看,朱宇坤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走哪里去。何弦担心着呢,便问欧小楼,欧小楼也不知道。彭千禄则一直缠着在他们身边絮絮叨叨说话。
三人一起找了一阵,最后发现朱宇坤正在厨房里,指导上官妙然切铜钱黄瓜。上官妙然平常睡的就少,精力旺盛,态度认真,自知基础差,不如小楼,一直卯着一鼓劲在练,平常何弦偷懒贪睡的功夫,他都在学习,如今不知不觉,他那铜钱黄瓜竟也切得有模有样,快速到位。朱宇坤觉得他态度对,扎实稳重,自然也愿意多和他讲几句。这么一来,何弦成了最末一名,不仅如此,还是最不上进,态度最轻浮的。
何弦远远看见师傅在教上官妙然,心底里油然而生一股醋意,这醋意来的毫无道理,学厨他是拒绝的,自己不努力进取,但是却狠狠嫉妒着朱宇坤待上官妙然的那份亲近。以前,在朱宇坤家里,好吃好喝供着,还有各种游戏玩具,朱宇坤待他永远笑容可掬,父爱洋溢,那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当初各种疼爱,如今各种冷淡,天堂到地狱的落差,何弦哪受得了这个呢。
何弦受不了,可也没办法,像个闯祸的孩子,耷拉着脑袋走过去,闷闷喊了一声师傅。
朱宇坤像是没听见。
何弦又闷闷喊了一声师傅。
朱宇坤依旧没听见似的,丝毫不搭理。
气氛略显严肃。
彭千禄忽然嗷一嗓子开了腔,“朱师傅呀,都是我不好啦,不过啦,小孩子贪玩总是难免的,看在他……”
彭千禄一脸谄媚,话说了一半,发现朱宇坤抬眼冷冷看着他,彭千禄怕朱宇坤的气势,一下被自己口水呛着了,猛咳了半天,不敢再说什么。等他咳完了,朱宇坤问他:“彭先生,你所为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