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贵妃主动请旨出宫,其勇气犹如壮士断腕,令人敬而生畏。天启帝执意保留她贵妃头衔,朝臣们也大多见好就收,反对者寥寥,唯独一人不依不饶,强言要继续治罪。天启帝正愁没处发泄胸中情绪,破天荒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那位朝臣大骂一通,直斥他无君无父,全无伦纪纲常。气得那位大臣当场就要撞柱明志,百官忙纷纷上前拉扯,也有的过来劝说,求天启帝主动让一步,以免事态继续恶化。一向好脾气好被拿捏的天启帝只觉内心团团雄火烈烈,站在御座上指着众人道:“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学冯炳章来逼朕,不是都要寻死吗?那朕便也豁出这条命,大不了这江山不要了,你们谁爱当这个皇帝便来当就是,这御玺也不要了,送给你们踩便是!”他说罢,便真的弯腰捡起桌上的御玺,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瞪着红通通的眼睛满脸都是绝望。众臣全然没有料到天启帝竟也会有如此激烈的一面,吓得连忙跪着哭求,就连那位要寻死的大臣也都一时怔愣住了,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天启帝双眼一闭,还是不顾劝阻的把御玺砸向地面。数斤重的和田宝玉登时碎成三瓣,从玉阶上连连滚了下来,有一瓣刚好滚到林乾海脚边。他忙颤抖的双手捧起,正要开口说话,便见金羽卫迅速从四面八方奔入金銮殿内,寒刀凌冽,威赫众人不敢再言语半分。李重意率队进入,目光所过之处,皆是对这群蝼蚁的睥睨藐视。他快步走上玉阶,同余广袤一起,将濒临崩溃的天启帝从御座上扶了下来,小声劝着道:“臣有罪,贵妃娘娘临走之前还曾嘱托微臣好生照顾皇上,如今皇上如此悲恸,不是让远在皇觉寺替您祈福的贵妃心中不安?求皇上顾惜龙体,静待贵妃回宫。”天启帝哭声渐顿,似对贵妃仍旧关心自己有些不可相信,痴痴的望着李重意问:“贵妃她…当真还肯回宫?”李重意点点头,“贵妃与皇上夫妻多年,两心相知,自是割舍不下的。”天启帝似还不敢相信,伸手抓住李重意的小臂,迫近又问:“贵妃心中如此恨朕,她当真会原谅朕?”李重意只得再三保证,一旁的余广袤也柔声连劝,天启帝总算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被人扶着转去了内殿。皇帝走后,文武大臣们便开始窃窃私语,大有责怪皇帝不顾体统,御下无能之责。有的甚至激动喊道:“御玺被毁,实乃亡国之兆!”李重意横目望去,见说话的是礼部给事中郑钛,公认的一介酸儒秀才。他神情不改,淡淡道:“来人,将郑大人脱去官袍,抓进东厂严审。”一旁蓄势待发的金羽卫得令上前,不顾郑钛左右挣扎,十分轻易的便将他双手绑缚在身后,压着头往殿外拉拽。“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不过一介阉宦,何以敢能调动只有皇上才能指使的金羽卫?!无令而调动皇军,视为谋反!你与妖妃为祸朝廷已久,如今她已被赶出朝堂,你也离死不远了!”郑钛身材瘦小,此刻一双小眼睛里满是精光。他官职不高,平时不声不响的,也没人注意到他,此刻言语这般激烈大胆,与这颇为猥琐的外貌倒有些不一致了。李重意静静的听他慷慨激昂的说完,才从容抱臂一笑。“郑大人这番慷慨激昂,说得话当真是令人感动,只是本督日前得到一封密函,原本想单独呈递到大人府中,如此看来,也该让众位大臣都好好目睹一下郑大人私下里的风采。”郑钛听了心中便是一揪,尽管他自认为行事正派,为人处世从无任何越距之处,但这个世界上,谁能经得住李重意的盘查?气焰顿时矮了半截,面上还是不依不饶的道:“本官为官清廉公正,自是身正不畏影子斜,任凭你如何栽赃陷害,本官都不会……”“你每年拿宁王十万两的孝敬银子,逢年过节更是礼物不断,还敢推说自己是清廉公正?”李重意好笑着道:“贵妃手中是握有百官行述,所以为你们这些人所忌惮,一时失意而离宫为国祈福。但据本督所知,这百官行述虽详加描述各官的不法之事,这里头却有不少人都是受家宅拖累,并非当真枉顾朝廷律法,委实情有可原。而你郑大人,可是亲手真金白银的从宁王那里拿银子,手都不带抖一下的,也有脸面说自己问心无愧?”听罢,一直紧张观望的百官之中,有不少人或面露愧色,或暗暗松口气,甚至有些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为邀宠而落井下石了。“郑大人,你到底拿没拿宁王的银子,倒是说句话啊!”“看督公这样子,不像是空穴来风,莫非……”郑钛急火攻心,指着众人道:“你们不用着急推我入水,这大殿之上每年拿宁王十万两孝敬银子的不在少数!”此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对立李重意的那些人,顷刻间便把矛头全都指向郑钛。说他身为礼部官员,做人毫无廉耻,甚至把天启帝的失态也归结为他这种佞臣的不忠。气得郑钛也想当场撞柱,只可惜四支擎天大柱边上都围满了人,他实在挤不进去,这慷慨赴死的动作便生生被压成了悍妇骂街,被人围着七嘴八舌的或劝或骂,当真是生不如死。李重意依旧站在最高处,看着眼前这一幕幕闹剧,心想若是贵妃还在此坐镇,这些人必不敢如此放肆。林乾海下朝回府的时候,林婧婉正指挥家丁,把穗香院已经整理好的行李装上车,院子里一众丫鬟小厮跑前跑后,好不忙活。“女儿,不是说看宅子还有些时日吗?为何如此快就要搬过去了,可是定好了何处的宅子?”林婧婉一身是土,双手还搭在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箱笼绳上,闻声回头,冲林乾海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