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苏则情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透明玻璃外的世界,沉吟片刻后,她侧头看向宁龄,又说:“你觉得他死了吗?”
“过了23年,我们警方一直找不到他的尸体,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已经死了,”宁龄淡定回道,又看向了苏则情,说,“其实当年在现场勘察的时候,我们在岸边发现了凌乱的脚印,我们当时就有了苏天实并未真的落海而亡的推测。”
“但是,当时的侦查手段和技术有限,我们也一直没有苏天实还活着的证据。因此,这个案子就变成了悬案。”宁龄解释道。
苏则情点了点头又说:“23年前,我见过郑斐。”
宁龄诧异看向了她,有条不紊道:“则情,我一直很疑惑的是,郑斐和苏天实到底是何种关系?假设他们不存在私情,也没有恩怨。那么郑斐,她毫无动机带着苏天实一起去死。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
“对啊。她没有理由搭上自己的生命啊。可是郑阿姨她就是这么勇敢的人。”
苏则情眼神散漫望着窗外,记忆倒退,她仿佛回到了23年前。那个夏天,她不断地奔跑,拼命地哭泣,就这么跑到了枝枝小吃的门口。那时候,许枝凤已经同意和郑斐一起开小吃店了。两个女人对未来已经有了很美好的憧憬。
她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新装潢的店内,许枝凤和郑斐正在谈笑风生,却忽然停住了步伐。直到妈妈看到了她,冲着她挥了挥手道:“则情,你怎么了?”
你跟着妈妈走进了小吃店,她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上,许枝凤为她倒了一杯开水。而她浑身不自觉地发颤,一双黑洞洞的双眼有些惧怕又些悲伤,直直地盯着许枝凤,问道:“妈,你要在这里开店吗?”
“对啊,我打算和郑斐阿姨在这里开小吃店。”许枝凤的眼里盛着对未来的满满期待,她握着女儿冰冷的双手,柔声道,“则情,靠着我和郑斐阿姨的厨艺,一定能赚到钱。则情,你再忍忍,等妈妈存到了钱,我们就能离开那个家的。”
怎么离开呢?
她的眼中噙着盈盈的泪光,他的父亲已经把她当成一个商品卖给了一个男人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她该如何摆脱呢?她想不到。
她沉默了不再说话,她想起了那个陌生男人,想起了狠戾毫无人性的父亲。她就这么看到了人生的尽头,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摆脱她的家庭,也无法逃离这座城市。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枝枝小吃,在路边胡乱行走,失去了方向。像是一个游魂一般就这么爬上了一幢破旧建筑的楼顶,她跌跌撞撞,合着双眼,迎着瑟瑟冷风,心里想要从高楼上一跃而落,就这么结束自己的人生。
身后忽然有人喊住了她:“则情,则情——”
她回头一望,意外地看到了身后立着一个女人,正是要和许枝凤一起开小吃店的郑斐。
这就是她记忆中的郑斐,她穿着一身红色条纹束腰长裙,烫着波浪卷,有着一双丹凤眼,笑起来有着独特的魅力。她手上还提着菜篮子,不给苏则情反应,就扑上去硬是把她从高台拽了下来。
苏则情跌坐在了水泥地上,忽然悲从中来,大声尖叫道:“你为什么要拦住我,让我去死!”
“则情,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你妈妈再也没有活的理由了。”
苏则情还在哽咽不停,崩溃大哭。而郑斐又道:“你妈妈做了那么多事,坚持了这么久,全是因为你和则谊还在。她要走下去,为了你们两姐妹。”
苏则情忽然停住了声音,她侧头看了看郑斐,郑斐笑了笑,又看向了前方,意味深长道:“则情,你还那么年轻,你看这世界上的风景这么美,你还可以拥有很大的世界。”
闻言,苏则情顺着郑斐的目光,望向了前方,此时,夕阳西下,群鸟回家,天空被堆砌成了橘色和蓝色,不同大块的色彩,层层叠叠,天空仿佛变成了一幅缤纷的画布。
“我一直和你妈妈说,我们不应该为谁而活着。”郑斐环抱着双腿,意味深长道,“我们已经过了半生,却从未有一天为自己而活。往后的日子都该为自己而活。”
“但是你妈妈跟我说,她已经没有为自己而活的机会了。但她希望你和则谊接下来的人生能为自己而活。”郑斐语重心长地对着苏则情说,“则情,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妈妈都不会抛下你。希望你也不要抛下她。”
想起那日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后来,她才得知许枝凤早就和郑斐有了交换杀死对方丈夫的计划,而郑斐却违背了誓约,早早地下手。她想,郑斐或许早就有了这个决定。那日她动了自杀的念头,下了天台之前,郑斐忽然对她说了一句话,则情,答应阿姨一件事,如果我女儿离开了这座城市,千万不要让她再回来。
她沉吟不语地看着郑斐,那时,她根本不认识祝慈美,也没想到自己妹妹的同学正是郑斐的女儿,更没想到23年后,祝慈美成为了孟雪如,并且成为了刘璐的补习老师。
“那么到底是什么促使郑斐一定要和苏天实一起死?”
宁龄的话让苏则情忽然晃过神,她感到便利店的空调开的太强,双臂不自觉有点凉意,她怯怯开口道:“宁队,你知道吗?有的人的人生本就是黑暗无光。但忽然多了一道光后,就会很感激这道光芒,就会异常珍惜这道光,这道在夹缝中挣扎保存下来的光。而郑斐阿姨就是我妈妈生命中的一道光。而我的妈妈曾经也是郑斐阿姨的光。”
“你无法想象,这两个女人如何相互扶持一路走下去。”苏则情的眸光晦暗不明,她紧紧地咬着牙关又道,“你也无法想象,郑斐阿姨为了保护我妈妈做的牺牲。”
宁龄深深地叹了口气,无法想象到郑斐最后的时刻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