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世子殿下年不满七岁吧?贤侄可莫要诓骗于我。”
“小子哪里敢在这件事上欺骗老族长,自然是句句属实!我那弟子在衣裳上填写的诗句,尽皆是我近日所教,我就是治诗经为本经的啊!”
“原来如此,嘶!那贤侄可是大才啊!我家中有子弟近日曾上过宝衣阁,一观那真宝衣,那真宝衣上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是能传颂千古的绝句名篇,有名家听闻之后曾直言过,就算是太白在世,乐天重生,也未见得就能够作出与之相比的句子!老朽对这等诗句的作者早有拜会之意,不成想,这样的诗句,竟是贤侄所教!不知老朽是否能够得知这诗句全貌乎?”
说实话,方正峦是非常想将这泼天名望给认下来的,哪怕用几句根本无法匹配的句子拼凑一下,就凭着这两句,也能够流芳百世了,可犹豫再三,还是咬着牙道“只有这篇诗句,非我所授,小子才疏学浅,未有如此惊才绝艳之姿,乃是不知名高人所做,被世子殿下偶然所知也。”
未曾想,这丁代岩居然没有因此就小觑了他,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贤侄倒是真不欺瞒于老夫,此刻,老夫才算相信,尔是真想要为了自家弟子的过错付出代价啊。”
方正峦总算松了一口气,眼前这老狐狸终于打算谈一些正经的话题了,之所以不认这个名望,一来是他方正峦真乃爱诗句,贪恋辞藻华美,文章锦绣之人,不忍自己这微末水平致使一篇完整的名词绝句成为残缺。
而这二来的原因便在于此间了——任谁都知道,他这等屈身于王府之间,举人功名便足慰平生之人,怎么可能有如此高洁之志,撰写如此浑然天成之诗句?这不诓人呢吗?
“唉,我也是非常想知晓作出这诗句的,乃是何方大贤,若是有缘拜会,当真是不枉此生。”
“老夫亦有同感啊。”
“既然老族长已然知晓,我方正峦乃是真心实意来此告罪,也不知我该用何种方式才能弥补一二?”
“唉,汝可知世子殿下,错在何处?”
方正峦苦笑一声“怎能不知啊?世子殿下年幼无知,不晓得世间万事万物是他想做便能做,想为便能为的,更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他那宝衣局,虽然得我真传,既风雅,又受诸士子追捧,实乃世间不可多得之妙趣,可毕竟他乃是世子,是天下间最尊崇的皇室子弟,他怎么能与民争利呢?又怎么能通过这种手段,坏诸学子向学之心,毁百姓生存之法门呢?唉!这都是我这先生没有教导好的缘故啊!”
“贤侄之见地,也是不凡呐,你正说道要害之处了,正是这般道理,想我丁氏一门,百年耕读传家,全仰仗一些远亲做了染织布料行当,又行义商之举,接济无数,才有了延续文脉,为家国天下贡献栋梁的能力,丁氏人杰,即便近十年未有进士,可善心善念从未断绝,积善之家的牌匾,也不知被送了多少,皆是我丁氏年轻辈,靠着接济百姓,活人无数,一块一块挣回来的,可怜我丁家,如今受此冲击,见是王府产业,又不敢声张,聚有德士子理论一二,也被其余不通事理,不晓是非的诸士子压得不能作声,真是苦也,悲也!”
“晚辈正是知晓其中大不该之处,伤民害民之举,实在非我所欲传,世子殿下,平日也善良孝顺,恭顺长辈,一时误入歧途,为师者,自当行纠正之举。”
“贤侄也莫要太过自责,我等小民,一时之得失无碍存亡,只不过也非长久之计,故而试问,贤侄欲以何方式规劝殿下?”
“言传身教,老族长合被欺压之百姓于一处,状告府衙,叫世子殿下知道利害,如何?”
丁代岩一听这话脑袋立刻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合着你来,统合我们冲锋陷阵,你坐享其成,哪儿有这么好的事?真要能这么做,我还带你?早给你赶出去了!
“不妥,贤侄!此甚为不妥啊!可莫要忘记世子殿下乃是皇室贵胄,与今上血脉之系最为亲密,怎可行如此冒失之举?”
“可以联合府衙之中正直官员,给予警告,捉拿蛊惑世子殿下之奸邪小人,令其店铺规整,又如何?”
其实如果能这么干,倒是最符合他方正峦的想法,比如给那个老童生,扣上一顶奸佞小人的帽子,好叫世子殿下重归他的教学怀抱中去。
不过此话一出,四周人包括一直温和庄重的丁家丁代岩老祖宗,都投过来一种类似于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唉,方世侄兴许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缘故,对世事了解,不甚明达,朱厚熜殿下,乃是兴王府世子,真正继承之人,嫡长子也,故,无论何时,又有何等状况发生,都万万不能牵扯半点,这点还望贤侄心中度量一二。”
方正峦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那两条完从自身利益出发的建议,到底有多么愚蠢了。
不过这种尴尬的情绪,连在他脸上浮现的机会都没有,他直接就问道“那么,不知老族长有何妙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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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代岩眼睛一眯,上下再度打量了方正峦两眼,并没有急着答,先提出另一个问题“贤侄,敢问你要为汝那弟子做到什么地步呢?”
“自然是彻底绝了从事商贾之道的心思,为最佳!”
好了!已经不必多问!
丁代岩立刻就了解到,此人绝对跟王府之间闹掰了,他丁家老族长,活到甲子之间,眼睫毛都是空的,什么人没见过?
一般像这种把事情做死话说绝的人,他只在两种人身上见过,一种是干一票就走的匪类,另一种就是此等彻底再无往来可能之人。
“既然贤侄规劝世子殿下回归正道之心坚定至此,小老儿便不妨说一条法子与你,你且听一听,是否做得?”
“老族长但说无妨!”
“今日我族中进学的子弟,与我说了一件事情,说是许久未来上课的本州教谕,今日突然来上了课。”
“这倒是不可错过的好事。”方正峦明显有些敷衍的道。
“贤侄莫急且接着听小老儿娓娓道来,这本州教谕,因好诗句,善文章,便与诸学子讨论到宝衣局的事情,他也极为喜欢宝衣局,丹青墨宝于衣衫之上,风雅文趣汇聚一身的美妙,只不过……在论及这初见宝衣时,教谕大人说了一句话。”
丁代岩的最后一句话猛然叫方正峦眼睛亮了起来,心中狂呼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说,这句可堪千古传唱的诗句,不是最近才做,更非湖广道之人所作,他在北直隶便曾听过,似乎一模一样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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