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不愿留,是因了阿奴被人践踏在脚下。
谢樵不愿留,是因了谢樵的心在山水云岫。
因而她那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被小七、谢樵和阿奴极力地撕扯着,谁也撕扯不过谁,谁也说服不了谁,心里的三个人便也因此全都极力地挣扎着,到底使她不能进殿。
不能。
不能。
不能。
过路的鸱鸮发出嘶哑瘆人的声响,殿外的北风吹得烛影摇晃。为何眼里的泪却一连串儿地掉下来,掉起来便没有个尽头啊。
她在一片水雾之中抬眸看殿内,那殿内的人呐,久久地跪伏在那老人身上,久久也不曾起身。
父母俱存,谓之椿萱并茂。子孙发达,谓之兰桂腾芳。
而今的公子许瞻,两世一身,形单影只。
与她一样,再也没有父亲了。
小七记得有一首诗,名叫《蓼莪》,是庄王十六年的公子许瞻说起的。
他说起《蓼莪》的时候,就在拜见庄王后的王青盖车里。
那人阖着眸子,眉峰微蹙的模样,她全都刻在心里。
他说,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庄王是他在这燕宫之中唯一的温情罢?
蓼莪啊,蓼莪。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拊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他从也不曾提起这首诗的后半句,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民莫不穀,我独不卒。
(意为,孤独地活着没意思,不如早些死去。没有父亲何依仗?没有母亲何凭恃?出门就会心含忧,入门不知到何处。想要报答此恩德,上天苍苍无穷尽。民众无不享安乐,独我不能终养亲)
小七喉间发苦,哀思如潮。
她望着殿里的人,那一身傲骨从也不肯低头的人,他也会这般想吗?
小七含泪起了身,谢樵又来拦,“想清楚了吗?进去了,就走不了了。”
是,小七清楚,她什么都清楚。
因而往日不愿见公子,是夜不愿入宫,方才也不愿进殿。
她回了谢樵,她说,“失去父亲的痛,你也有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