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玛瑙出声的时候,苏培盛便很识相地慢吞吞找了把伞来,毕竟若是侧福晋出声留人,这伞便不必再找了。
虽然最后宝月很硬气的没有作声,但这伞最终还是白找了,因为四爷回到了九洲清晏的书房里——那个和他们两个的卧房隔着两条走廊,来回只要一刻钟的书房。
还以为要去多远的地方,苏培盛暗忖,上了一盏茶,他便安静地垂头退到门外,像一个木桩子般,开始看雨,看落日,看月亮。
他只当自己是这扇门,这面墙,即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也不曾进去问一声四爷。毕竟这时候进去了,只怕就要横着出来,真变成圆明园的一草一木。比起自己的小命,四爷少用一餐也是无妨的,反正想必如今他也气饱了,吃不下么。
待到苏培盛开始从各个角度观赏起天上高悬的月亮,他几乎要看见月亮里吴刚伐桂的身影,眼看着即将得道飞升的时候,书房里终于传来了一丝声响。
“王爷?”他麻溜地滚进去,站在桌前,等候四爷的吩咐。
四爷沉默许久,忽然问了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八月里了,月亮是不是很圆?”
可、可今日是八月初五啊,左看右看,也只勉强算得上一张拉开的弓,如何谈得上圆?
第63章
“你主子要过生辰了,怎么也不知道提醒。”四爷目光凉凉地看着苏培盛,见他不长脑子,终于开恩给他一句明示。
哦,还是侧福晋呢,苏培盛在心中悄悄不敬地想着,这不是还有十来天么,也难为四爷能找到一个由头,幸亏现在是八月里。
“是、是,奴才愚钝,一时竟忙忘了,连礼单子都不知拿给侧福晋过目没有。”纵然心中腹诽不已,面上苏培盛却是万分恭敬地陪着笑脸告罪,很识趣地给四爷搭了个台阶下。
“恕你无罪,”四爷睨他一眼,他摊开手,“单子呢?”
“这、奴才这就使人去拿。”礼单子的事也不归他管啊,但苏培盛还是素质十分良好地连忙去外头叫了个小太监,和善地命他往孙嬷嬷那儿拿单子去。
东西拿来了后,四爷也不看一眼,他周身仍然泄出几分怒意,抄起单子就疾步往卧房里去。
天上一轮斜月,身边徘徊着淡雾云影,风摇翠竹,雨后的竹林在月光下呈现出苍青的色泽,萧萧瘦瘦,竟显出一种凄清的意味。
他穿过两道游廊,到了门口,却发现外头一个人也没有,往日里那几个丫头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四周静悄悄地。他心中一慌,推开门四下巡睃,隐约瞧见屏风后有个人影,这才强装镇定地定下神来,气定神闲地缓步往里头走去。
宝月听到推门的动静,从美人榻上起身朝后望去,便见屏风上影影绰绰地映着一团玄色,正是四爷在那儿。
“”两人隔着屏风相顾无言,寂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宝月的一声啜泣。
听见她的声音,四爷提步就要转过屏风往里来,宝月却慌慌忙忙地出声阻止他道,“你别进来!”
她不要再为四爷哭,可既然泪已经留下来了,只要没人瞧见,便不算数。
脚步声一时顿住,隔着一道屏风也好,他闭上眼睛,瞧不见宝月流泪,他也能硬起心肠。沉默半响后,他终于沉沉开口。
“这次便罢了,我不与你计较,下次绝不许再说情断义绝的混账话。”四爷不明白她到底在委屈什么,他不该惯得她这样娇纵,可却也到底放不下。
他话音未落,那屏风却在他眼前被一把推开了。
“你起了别的心思,还不许我说话!”宝月气血上涌,她猛然将屏风一推,也不顾掩饰自己泛红的眼睛,一股脑地卸下头上的钗环,塞到四爷的怀里,“你既有两意,这些东西只管送给你的年氏去。”
“你胡言乱语的说什么呢!什么年氏,我又何曾有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两意。”见宝月撒完气转身要走,四爷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拉住。
他还狡辩,不肯给自己一句准话,语气那样冷淡地说什么将来年氏不会不在意她,说她将来连容身之所也没有。分明就是被她猜中了,他就是有纳年氏的意思,甚至、甚至还说这些是她不该说的话。
当年是情真意切的承诺,如今就成了不该说的话了,可怜她从前竟信以为真。
“我只要你说一句不要年氏我就信,你不说就罢了,”宝月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她眼中蓄满泪水,碎珠一般地滚落到四爷禁锢住她的那一双大手上,“到底是昨日黄花,流水恩情,当年你自己发的誓,如今却提也不许我提,倒是我的罪过了。”
“你以为,我在说这个?”他恍然明白过来。
那晶莹的泪珠无声地从眼眶中落下,宝月仰头怔怔地望着他,细细回想他俩下午的话,终于迟迟地‘啊’了一声。
她的脸颊上渐渐翻起艳糜的霞光,那一片绯色渐渐随着玉色的脖颈一路向下蔓延,连皮肤里也透出一股几乎要把自己蒸熟的热意。
“那我要你说不娶年氏,你为什么不答?”她很快在下午的旧账上翻到把责任推卸出去的理由,并觉得十分理直气壮。
他眼中泛起分明的笑意,拽了拽她的手臂,将她轻巧地纳入怀中。
“分明是你一点也不信任我,我连那是个什么人都不知道,莫须有的事我要如何辩白。”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沉水香缭缭地环绕在宝月身边,他的胸膛轻轻地搏动,“我不会娶她,也不会有别人。你若还想听,我说一百遍也使得。”
他们紧密地依靠在一起,两颗空荡荡地心终于感到了久违的满足,他们的心跳隔着薄薄一层皮肉在胸腔间共鸣,如同积雪悄悄融化,春草破开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