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盈在树林里迷了路,恰逢又遇到下雨,夏天的雨总是电闪雷鸣,倾盆而来,她还不及准备就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雨滴又密又急,砸在人身上钝钝的疼。
林子树叶虽然繁盛又茂密,但个头小根本抵挡不住雨水的攻势,在站到树下被狠狠砸了一气之后,柳月盈最后还是决定找个地方躲躲,不求多好,能让她不被雨砸就行。
地上泥土已经被水搅合成了泥浆子,不说一步一个脚印,她好几次踩下去都没能再把腿拔起来,脚上穿的织锦团花绣鞋早看不出模样了,若不是担心光脚走路会被割伤,她早把这碍事的鞋子给踢了。
“真是麻烦。”
鞋子再一次陷进了泥浆里,罗袜上更是湿黏泥泞一片,柳月盈无奈的弯身将鞋子捡起来套自己脚上,然后继续一步一挪的往前走。
夏日的衣衫轻薄,但吸饱了水挂在身上还是颇有些分量,闷热的天气并没有因为下雨凉快多少,耳里轰鸣声不断,宁愿站不稳直接摔在地上,她也没有去碰周围的树。
雨势太急让柳月盈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树林里视物本来就有些阻隔,如今水汽飘散而出的水雾使得整个林子被白纱笼罩了一般,分不清前后左右,连近处都要费劲去看。
“以后再不喜欢雨了。”
满头青丝被雨水冲得紧紧黏在脸颊、脖颈上,原本规整的发髻更是湿濡凌乱不堪,柳月盈心里郁闷,嘴里便没忍住抱怨了一句,想她此前还挺喜欢雨天的,尤其春天的雨,像丝绸一样又轻又细,落在人身上温柔又舒服,就是淋着雨走也没事,哪像现在这个,拍打得她寸步难行。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柳月盈觉得自己被淋得快要放弃的时候,她远远的看到了一个破庙,应该是荒废了有些时候了,房顶倒塌了一大半,门窗都已经破烂不堪基本失去了遮挡能力,不过勉强避避雨还是可以的。
顾不上那许多,她最后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赶紧跑了进去,寺庙里倒塌的那一半依然能淋到雨,所以柳月盈躲到了另一边还算完好的地方,也就是供奉着佛像的这半边。
佛像上的金漆已经全部都掉光了,露出下面青黑色的泥身,斑驳的样子看着有些狰狞,庙里没有可以生火取暖的东西,柳月盈全身湿着这才开始感觉到了冷,她瑟缩着环抱住自己胳膊,希望这样能多少起点作用,可惜几乎没什么效果。
“但愿慕容楷能找到这个地方,没有手机通讯真的连找人都好麻烦,荒郊野岭的我不会饿死吧?”
安全了过后就开始漫无边际的想些有的没的,她嫌站着太累索性蹲了下来,又觉得干蹲着无聊随手捡了根细树枝,然后就这么边在地上划拉着无意义的线条,边细数着自己的各种奇怪死法。
说到饿死的时候,柳月盈抬头往寺庙外面看了一眼,虽然还是因为水雾看不太清,但勉强可以认出些可食的野菜,“看来暂时是饿不死了。”
树枝在地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她转而又开始设想了另一种可能。
“那被野兽咬死呢?”
说着说着柳月盈在地上画了个丑兮兮又分不清是圆是方的东西,姑且就当做是她嘴里所说的野兽吧。
外间雨声不断,有些催眠又有点恼人,她停下手里动作侧耳仔细倾听了一番,什么野兽吼叫的声音都没有,确认无误后她就在刚画好的图案上又打了个叉,“嗯,也不会被野兽咬死。”
就这么无聊的自娱自乐,眼瞅着外面的天色开始变黑了,寺庙里没有照明的东西,所以比外面暗得还快,柳月盈有点紧张,也有点害怕,她站起身抬脚将自己刚刚画的东西全都抹除了,然后犹豫着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藏着,等天亮再说。
当时是,外面的雨声中好像掺杂了什么东西,听着像是纷杂踩踏的脚步声,柳月盈以为是那群黑衣人找过来了,想也没想的就爬上了身后的案台,躲进了佛像身后,好在这佛像看着大,后面有个小小的缝隙,勉强能塞得进去一个她。
这边前脚刚躲好,后脚外边就来人了。
“哥,雨这么大怎么回去啊?”
听声音是个女子,柳月盈没想到来的不是黑衣人,应该是这附近的百姓外出时正好遇到下雨,所以跑这里来了,她心里想着现在出去说不定还能问一下离开林子的路,正当她挪动了一下脚想钻出去的时候,男子的一句话让她顿了一下。
“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上赶着照顾家里那个老不死的?”
这话里的恶意实在太强烈,让原本想出去打个招呼的柳月盈立时又缩回了脚步,她不确定外边的两兄妹到底是好是坏,反正躲的这个位置挺好,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男子话落后外边儿有片刻的安静,柳月盈看那女子没有接话,心里还是宽慰的,至少两人中起码还有一个良心未泯,不至于一家子都是坏的,可惜她这边刚夸了一句,转眼就被打脸了。
“你说医治要花那么多钱还不一定能治好,就这么耗着也死不了,可怎么办啊?”
女子声音里满是忧愁,倒是听不出一点难过或者愧疚,只有慢慢的嫌弃和不耐烦,柳月盈站在夹缝中,眉头紧锁着听他们在那里商量着要如何处理家中老人,言辞间像是在对待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什。
知道世态炎凉,人性多变是一回事,但等真的看到了,那种心寒还是让柳月盈感觉到一阵难过,她抵着身前的佛像,顿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这两人当着佛祖的面像魔鬼一般密谋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一个老人,真是滑稽又荒谬。
那两兄妹已经聊到要把家里生了病一直不见好的老人偷偷背到这林子里扔掉,如果有人问起来,他们就说老人家脾气大,吵闹着要出门,趁着他们不注意就走丢了,如此一来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