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后他想明白了。如果当时裴胭媚留在他身边,以他的处境,未必能保护好她与她腹中的孩子。或者说,为了让自己没有更多软肋,他可能会再次反悔,不让孩子来到这个浑浊肮脏的世上。阴差阳错的,裴胭媚走了,躲起来生下了壮壮,木已成舟,让他即使浑身软肋却依然奋不顾身要与她在一起。接下来的几天,裴胭媚依然被困在医院里。起初她以为是身体不允许出院,但后来越是拖延,她越是发现不太对劲。除了陆启霆之外,再没有人来探望过她。而她的手机始终没被送来,甚至医生护士来查房时,也是谨慎的状态。人的心中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很快就会破土发芽无限攀爬长大。裴胭媚开始不着痕迹观察着周边的一切。比如自己吃的药,大部分都是维生素与营养片,甚至点滴也只是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她故意询问医生自己的病情,医生模棱两可给出没有什么意义的回答。尤其在提及自己何时能出院的问题时,医生会下意识望向陆启霆。而每每这时,陆启霆就会及时出口岔开她要出院的话题。这天,裴胭媚趁着陆启霆午休时,一个人偷偷溜出病房,以丢手机为由,借来保洁阿姨的手机拨通了家中的座机。然而电话无法接通。陆启霆明明说过,吴妈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汇报壮壮的情况,还说家中一切安好。她的心中一凛,又循着记忆拨通裴静的手机。这次倒是有人接了。电话那段似乎很嘈杂,像是有很多人,大家都在说笑聊天。“喂,哪位啊!”电话里传来吴怀民的声音,他似乎有点着急,还在对身边人嘱咐什么。“哎,小心点,这可是我闺女的嫁妆!”裴胭媚的心有点发颤,她开口喊道:“姑父!”吴怀民忽然不说话了。片刻,嘈杂声消失,吴怀民压低声音说道:“你姑姑正忙着呢,你有什么事吗?”这些年来,吴怀民对裴胭媚一直很好。可现在,裴胭媚从吴怀民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听出了紧张,还有一丝丝的警惕。“姑姑呢?我想和她说几句话。”裴胭媚压下心中的不安,笑着说道。“你姑姑忙得很,怕是没空接电话,你有什么事等过些日子再说行不行?”停顿片刻,吴怀民犹豫说道:“大宝,我就佳桐这么一个女儿,她的终身大事是我们当父母最在意的,不管如何,别毁了她的幸福,行不行?”说罢,甚至不给裴胭媚开口的机会,吴怀民已经挂了电话。再拨过去,那边提示已经关机。这下,裴胭媚已经不是怀疑了,她敢确定家中出了大事,而这一切很可能是陆启霆的安排。这几日他形影不离守着她,说是照顾,实则是软禁!陆启霆眯了会儿,很快就被噩梦惊醒。睁眼,却看到本该躺在床上睡觉的裴胭媚不见了。他猛然坐直了身体,甚至顾不上穿鞋,飞快从病房里奔出来,随手抓住一个护士。“人呢?她人呢?”护士被陆启霆这阴狠戾气的表情吓了一跳,以至于半晌说不出话来。就在护士被吓得手足无措时,身后楼梯间的门忽然被推开,裴胭媚神色平静走过来。“启霆,你找我?”她站在他背后,说道:“我在病房有点闷,就随便走走,刚才在楼梯间的窗口吹了一会儿风,怎么了?”陆启霆松开了护士。他回头看着裴胭媚,神色恢复了平静。抬手捋了捋蓬乱的发,半晌终于露出了笑容。“做了个噩梦,一醒来看到你不见了,以至于有点精神恍惚,这才情绪失控了。”裴胭媚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表情焦躁,甚至光着脚站在走廊里,哪里还有陆家少爷的风度翩翩呢?“身体还没康复,怎么能不听话随意乱跑呢?万一再晕倒了怎么办?”陆启霆吐了一口气,伸手要去拉裴胭媚的手,却被她躲开。她已经先一步往病房走去。“我觉得我已经康复了,我想壮壮,我想回家!”裴胭媚的语气里带着抱怨和难过,像是在故意和他赌气。“佳桐姐很快就要结婚了,我身为妹妹却不能帮忙,你觉得合适吗?”走到病房门口,裴胭媚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陆启霆。“你为什么不让我出院?你是不是又在谋划什么?陆启霆,不是都说好坦诚相待了吗?”陆启霆看着裴胭媚眼底的委屈,他反倒是笑了。“我能谋划什么?你听话,在医院养好身体,吴佳桐婚礼那天,咱们再出院,行不行?”他上前几步,张开双臂将裴胭媚拥入怀中。裴胭媚没有反抗。她任由他抱着,脸颊埋入他怀中,无人看到她眼神里的愤怒与冷冰。到了晚上,裴胭媚早早就躺下睡了。她的情绪不佳,也不怎么搭理陆启霆,只是一个人沉默躺着。陆启霆靠在椅子上休息着,眼神怔怔看着裴胭媚萧条瘦弱的背影,久久,无声叹息。晚上十一点多,裴胭媚忽然翻身坐起来。“我饿了!”她看着陆启霆淡声说道:“能让吴妈给我煮碗馄饨吗?我想吃她做的饭。”“好啊!”陆启霆笑了笑说道:“那你可得多等会儿。”说罢,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个电话,说道:“做两碗馄饨送到医院来,快点。”二人就这彼此凝视保持着沉默,像是在无声较量,像是试图窥探对方的内心。直到陆启霆咳嗽了几声,裴胭媚终于挪开了视线。她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病床上,面对着漆黑无光的窗户。玻璃上倒影出她的容颜,苍白憔悴,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而背后的陆启霆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看不出喜怒来。直到深夜,一名面生的保镖拎着保温桶进来。“放在这里,你走吧!”陆启霆摆了摆手,示意保镖离开。他亲自给裴胭媚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递到她手中。“趁热吃吧,吃完了早些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