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次昏迷之后,皇帝的脾性大变,对太子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反倒横眉冷眼,十分刻薄。
腊月十二的中午,皇后预备了精致的膳食、带着君婠到皇帝寝殿侍奉他用膳。
皇帝对皇后也仍是淡淡的。
席上,皇后终于忍不住为太子进言:
“陛下吃着这道羊肉,可好合您的口味么?”
皇帝持箸,点了点头:“尚可。”
陶皇后凄婉了神色,颇有些哀伤:“这是咱们大殿下前阵子在围场围猎到的一只幼羊,因看它的肉香嫩,所以特来献给陛下的。太子现下正在东宫养病,不知何时叫他来给陛下请罪受罚呢?”
皇帝一听此言,夹着那块羊肉的筷子也放了下来,神容冷淡:“孤暂时不想去见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逆子!”
一想起那日自己被酒烧的夜不能寐,他平日委以重任的大儿子却将宫里太医尽数请去给自己仇人的老师看病、鞍前马后的殷勤着,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太子这是狠狠打了他的脸啊。
这个年,皇后和君婠过得都算不得安生。
因为直到除夕夜那晚,皇帝都没再见过太子一面。
既不禁足、也不责罚,但他就是当作好似没有这个人一般、对他不理不睬。皇后本想为自己的儿子多说两句好话、也教人编了一套说辞教给太子,来日皇帝问起此事,他在皇帝面前好有个交代。
但是没用,皇帝压根就不给他见面的机会。
哪怕是皇后无意间提起,皇帝也会瞬间冷下脸色,吓得皇后立马就住了嘴。君婠身在深宫后院、又是闺阁之女,更不好插手朝政之事。
除此之外,皇帝还特命人将早就闲置了的东宫收拾了出来,说是南江王偶尔留在宫内替皇帝处理政事晚了、赶不上回府休息,就让他留在宫内过宿。
东宫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即便太子成年之后搬居宫外府邸、可那里是即便闲置几十年也不可随意给人居住的地方。
再说了,若大皇宫怎么就没有给南江王住的宫殿了?偏偏让他住到东宫去!
皇帝此举,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后某日晨起时颓然抚了抚自己的长发,发现自己竟又多了一缕白发,不禁心下黯淡。
可想到今日是除夕,是宫里的大日子,她还是强撑起了身子,细细妆扮起来。
宫里的正经主子其实算不上多,也就是帝后、太子、南江王和帝姬。
这里所说的正经,指的是在那些拜高踩低的下人们眼中得罪不起的主子们。
帝姬虽是女子,可实际上比那些庶妃所处的皇子们更让人得罪不起,因她有一个贵为皇后的母亲和两个嫡出的兄长。
太子原是有太子妃的,娶的也是本朝清流世家的嫡长女,但为有一桩隐事——成婚十余载,太子妃还未给太子生育子嗣,招致流言蜚语无数。太子妃本也是心气极高的女儿家,受不得旁人非议的眼光,这几年渐渐的就索性称病不出了,为人低调的有时皇后和君婠都会忘记她这个儿媳和嫂嫂。
皇后呢,虽对晏珽宗刻薄狠毒,但对太子妃杨氏这个儿媳妇还是宽和温厚的,或许是想到自己膝下也生育了一个注定子嗣艰难的女儿,所以皇后从未以“无所出”为理由话里话外的挤兑她,也没给太子塞过什么妖娆妩媚的妾室去闹杨氏的眼睛,反而时常劝她放宽心。
更重要的是,皇后心知肚明太子没有子嗣的原因大抵是出在他自己身上。那肥硕宽厚如大熊般的身躯,走两步都喘得厉害……
然而今年的除夕宴,这几个正经主子的情绪都不算太高。
皇帝为了太子之事至今生气愤懑,皇后和君婠也为他忧心,晏珽宗为了陶霖知一直被泡在大醋坛子里闷着,至于太子——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他多惴惴不安。
酒过三巡,皇帝就以处理北方雪灾之事为由离席,顺道带走了南江王同他一道商议赈灾之事,却连半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太子。
如此情形,都叫底下的皇室宗亲们看在眼中,心里也有了计较。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太子一眼,暗自咬牙。
*
“混账,他们是想来做孤的主吗!敢用天地祖宗来压孤!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天子!”
书房里,皇帝就着方才在席上的酒意,狠狠将一本折子扔到了地上。
晏珽宗坐在他下首略矮一寸的书桌上替皇帝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奏章,见皇帝如此,他单膝跪在地上捡起折子,轻轻放在书桌的一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