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刘远问:“长公主今日可在咸阳宫?”
宫人答道:“长公主去郊外皇陵拜谒先皇后了,刚刚归来。”
宋谐眨了眨眼,眼底泛出一丝笑意,他微垂着头,也没人瞧见。
显然他已经看明白刘桢意欲何为了。
刘远对宫人道:“请公主进来。”
宋谐:“臣告退。”
刘远:“丞相不必退避,可在此稍候片刻。”
宋谐:“谨诺。”
刘桢今日穿得很朴素,一袭淡蓝色绢面的襦裙,腰间系着冰纨罗带,连头上也仅是挽了个双环髻,不加任何饰物,素雅淡丽,宛若神仙中人。
这样的打扮陛见本是有些失礼的,不过刘桢今日要说的事情,却总不能一身大红大紫,那就太不像样了。
她走了进来,先是对刘远行了一礼:“阿父安好。”
刘远嗯了一声:“你今日去拜谒你阿母了?”
刘桢:“是,下月便是阿母的忌日,请阿父允准我出宫为阿母守陵一月,聊表孝心。”
刘远挑眉:“怎么忽然会有如此想法?”
刘桢道:“先时阿母在向乡,未能迁来此处时,想要祭拜也只能向天祷告,如今陵墓碑文已立,合该我这个当女儿的表示孝敬。我出生不久,阿母便已亡故,这十数年间,心中时时挂念,若得阿父准可,以后每年逢阿母忌日,我便都将前往皇陵祭拜,并守陵一月,陪阿母说说话,免得阿母泉下寂寞。”
刘远本是面无表情听着她说话,待得刘桢说完,眉目才渐渐柔软下来,终是叹了口气。
“你阿母没福气,早早就去了,她是个好女子,我至今也不曾忘记。”
老实说,刘远连周氏长什么样,也都不大记得了,但是人一死,留给生人的就只剩下全然的美好之意了,一点点好处都能被无限放大,再加上张皇后的对比,更显得这位周皇后无比可贵。
更何况周皇后为他诞下长子和长女,这一双儿子曾经是刘远的骄傲,纵然现在长子不争气,让他非常失望,可聪慧的长女也时时让他惋惜对方不是男儿。
比如说现在,会用哀兵策略抬出生母来令刘远动情,既想起周氏,从而想起周氏所生的刘楠,又字字不提立太子之事,玩转巧妙。
相比之下,他现在的儿子里面,就显得个个都太不争气了。
刘远看着刘桢,心思复杂难辨。
宋谐正坐在一旁,恍若未闻,垂首闭目,睡着了一般。
刘桢还站在那里,等待刘远的答复。
你能帮他一时,难道还能帮他一世不成?
刘远如是想道,正要开口,就听见外头宫人来报:“陛下,许王殿下求见。”
刘桢一震。
刘远瞥了刘桢一眼,“传。”
刘楠是自己进来的,而不是像上次那样被人抬进来。
他拄着木杖,一步步地挪进来,动作有些慢,却并不令人觉得卑微可怜,一看便知在家中已经练习了许多回。
“儿子拜见阿父,宋丞相安好?”刘楠抬起木杖,拱手行礼。
他回来之后,并没有将在战场上没时间打理而冒出来的胡须剃掉,而只是略加修剪,如今唇上颌下,已经蓄起微须,瞧着也比以往稳重不少了。
宋谐道:“许王多礼了。”
丞相之尊,百官之首,地位很是尊崇,受刘楠这一礼是理所应当的,不必起身,仅仅是拱手回礼便可。
刘远见他自己走进来,颜色稍霁:“你的腿伤已经好了不少?”
刘楠:“儿子日日都在练习走路,能不用榻,便尽量不同,如今虽还脱不开木杖,不过也算可以勉力走一段路了。”
刘远颔首:“不必过于勉qiáng,要多休息才是。今日为何忽然进宫,莫不是和你阿妹约好了,也想去守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