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天暗是早的,张一忙完,天已经黑了大半,乌云在头顶漆压压的一片,空中飘着大雪,落在房檐,宫墙,土地,暗里缓慢安静的堆积着,薄薄的一层霜雪。
他们都走了,剩张先生一人关门,她是宫中书阁西院的掌事,管书目誊抄,以及核对四方各县上报的税务。
张先生站在门后,有听到屋外呼啸的寒风夹带着雪落声音,初雪是突然来的,她依旧什么都没有准备。
抹额,大氅,雪地靴,暖手炉,只有一身衣,头发用发带束的扎实,露出干净的额头,模样清秀,人是看着精神,出了门要受罪的。
每年天气骤冷,她都是如此,撑不过三天,便什么暖和就往身上使。
不像昔年,那时年轻,意气风发,一身布衣,就敢一个人跑到极北去,看银装素裹,恶寒杀人。
清亮的眼眸有一瞬黯然,在一声叹息后,便开门进风雪里去了。
是铺天的雪,很美,在夜的昏暗下,也透着阴冷,跟寒风一块刮着,脑瓜子在隐隐作痛。
张先生双臂交叉在腋下,弯了腰身,缩着脖子低头跨过西院的大门槛,恨不得自己是个球。
对面东院的大门被肖掌事关上,张先生没有招呼顾着自己的路,身后传来肖掌事那爽朗清晰的声音。
“门不关啦”
“懒得”张先生说
“你这头低着,也不怕冲撞了贵人,冷不丁后面踹你一脚,算是轻的了”肖掌事调侃。
张先生回头看她一眼笑说“哪有你吓人”
肖掌事是一身冬日装备的整齐,张先生不免有些好笑。
“你看你,要不要我给你拿身衣服”肖掌事的声音随着距离远了。
“不用”张先生大声回应,小跑起来消失在拐角。
刚出门就察觉到不对了,风雪刮的也太狠了些,两丈高的宫墙,弯弯绕绕的门户,不应该一直往张先生身上招呼,还是同样的力道。
张先生的鞋袜湿了,寒意从脚底直达中焦,造就了虚火一直往脑门上冲,她有些生气了,便叫
“哪个天杀的混账在搞我,我就不信了,这九曲十八弯的门,还挡不住你这南海来的风,要是让我逮着,扒你衣物,倒了在雪里吊着,搞我还搞得没完了。”
空中响起了轻微的铃铛声响,霎时,风停了,雪也不再张狂,缓慢的落下,悄无声息一般,此刻安静极了,她欣赏着,慢悠悠的走在路上,她很喜欢下雪的。
出了朱雀门,一旁不远处有马厩安置,张先生进院门,神色难看的小吏局促不安的在原地跺着脚,见张先生,刚想开口便被她打断了。
“好了,我知道了,天冷,马儿冻死也正常,你快进屋吧”张先生放缓了语气,也含着无所谓的笑意。
小吏松了一口气,“多谢张先生体谅,天怪冷的,小人给你拿件披风?”
张先生摇头“不了”
路上不见人影,朱雀门没有守卫,只有一位守门人,在暗处。
店铺门也都关了,只有店门口的条幅挂着在飘。
张先生吸了吸有点僵硬泛疼的鼻子,冷冷清清,安静是真安静,就是有点寂寞。
忽然,身前伸过一只手,手指是修长有力,掌上有老茧,食指上轻轻勾着一只铜铃铛。
“送给你”男声出现的突兀,陌生的嗓音张先生不认识,于是说的干脆,没跟他计较“不想要,谢谢”
他轻笑,手攥成拳,收回了。
两人持同样的步伐行走着,脚踩在地上已经有了入雪地的感觉,会有沙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