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已经一年了。土木堡一役,数十万人就在自己眼前被瓦剌军马砍杀,王振更是就死在自己眼前。原以为自己也会死于非命,未曾想围过来的达子并未加害自己,反而找来了喜宁这个宦官辨认。
原本以为喜宁会跟之前一样随侍自己左右,没想到最后只有袁彬等人紧紧跟随,而喜宁居然叛了。可惜自己后知后觉,等袁彬探听到真凭实据的时候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一年来所受的委屈与心酸,一刻间全涌上心头。眼泪不知不觉就淌了出来。
“陛下节哀,官军将士们知陛下为其流泪,想来也能泉下有知了。”朱谦轻声劝慰到。
听到朱谦这么劝慰,杨善嘴角不留痕迹的抽搐了一下。以杨善对正统皇帝朱祁镇的了解,敢拿自己下半身不举来打赌朱祁镇绝对不是为了五十万军民流的泪。
景泰皇帝力排众议命整个北方祭奠死难,花费巨额钱粮抚恤家属,这些事情在正统朝想都不要想。
从杨洪等人热情又疏远的态度就能看出,地方势力更倾向于景泰皇帝的领导。至于这位太上皇帝正统爷,嗯哼,朝廷里可是敲定了“尊为太上皇帝,名位已定,但尽崇奉之礼”。
何况现在朱祁镇还这么指手画脚的完全是因为没有人告诉他,孙太后在朝廷的威逼…引导…劝解…不不不,是孙太后主动考虑到国无二君这个隐患,亲自吐血一升……割破手指滴血写下懿旨,命太上皇朱祁镇回朝便往祖宗皇陵守墓去。
有了这道懿旨,今上朱祁钰怎么尽这个崇奉之礼都好办了。
接到朱祁镇后,杨洪等人依礼接进总兵府后稍做安顿就借口退了出来,唯独留下了镇守太监赵琮一脸绝望的表情。
“洪等因何急于请辞?”没有了解到问题严重性的朱祁镇问赵琮。
“回上皇话,今上有谕旨到,接到上皇便立即通报边关各镇。”赵琮只好如实回答。
“却是为何?”朱祁镇不解道。
“回陛下,今上决定于八月十五日为蒙难将士行周年祭后出兵反击,为朝廷一雪前耻。”虽然朝廷说是要一雪前耻,可是也没见有大军调拨,对此宣府上层也在猜测,结果不一。
“朝廷要再起战事?”朱祁镇有些惊心。
“朝廷没有新的公文到,只是今上谕旨如此。反而是大宁总兵官石亨日前领军大破福余卫,夺了牛马俘虏无数方才过径宣府。想来杨总兵也不放心,还是得去盯着些才好。”
“石亨?哪个石亨?”名字很熟,想不起来是谁了。
“前大同参将,因战败被上皇贬为事官的那个石亨。”赵琮眼皮跳的有些厉害,只好把头低下一些免得被朱祁镇看到。
朱祁镇在塞北多少也听到了些大明这半年来的战绩,跟伯颜帖木儿一起聊天时也听了一些瓦剌对于战局的看法。几乎半年时间,局势彻底扭转,特别是对于兀良哈的多次征伐超过了几乎所有人的认知。
“朝廷命亨讨福余卫,获此大胜理当重赏。亨今居何职?”
“回陛下,朝廷……命石总兵镇守大宁,未曾调遣大军征讨。”石亨到大宁后几乎是个光杆司令,靠着范广军马又找宣府、辽东借了些人,靠着前两次大胜余威突袭了福余部。
前两次杨洪打了朵颜、泰宁两部,福余部收拢两部人马是得利的一方,朵颜部早就看福余部不太顺眼了。福余部被朝廷针对性揍了一顿,朵颜部很乐见其成。
兀良哈三部,一方势力过强时另两方一定会紧密团结。可是一部被朝廷给平了,另两部中一强一弱,弱的一方自然要担心被强的一部给吞并了。
好了,不用担心被吞并了。朝廷新安排的总兵石亨上来就打残了福余部,朵颜部捡些人马又能稳住阵型与福余部平等谈判了。
“好胆,竟然擅起边衅?”话听到朱祁镇耳朵里可就不是一回事了。没有朝廷旨意,边军擅自对外用兵,这可是大逆之罪。
原本朱祁镇这话没错,但是杨洪前不久才大逆不道了两次,其中赵琮也难脱关系。听了朱祁镇的话赵琮当然不太高兴了。
幸好这昏庸无能的皇帝已经是太上皇帝了,要是回来还坐那龙椅,还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赵琮找了个由头辞了朱祁镇出来,一脸阴沉到差点低出水来。
“皇爷,好像不太对劲。”袁彬、哈铭等人随朱祁镇一同回到大明,在使者队伍里没什么表现。但人一回到宣府就有种特别的亲切感,趁着没有什么安排与旁人闲聊几句,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
宣府上下对于太上皇帝的临幸并没有什么喜悦感,几乎所有军民都沉浸在对死难军民的悲痛当中。如果要说有喜悦,就是对于皇帝爱民如子的喜悦,对于朝廷拿自己当人看的喜悦。
“皇爷,宣府军中只有青壮,没有长者。”袁彬一语中地。
“这是何意?”朱祁镇后知后觉,完全没有理解。
“皇爷,我朝定制,身为军户终从为军。除了升到兵部尚书又或者是殁了,否则都是军户。因此,军中应该会有经年老军的。但是宣府上下未见老军。”
“莫不是战损了?”
“非也。听军中袍泽所言,今上谕旨,兵部数月前已经开始遣散老军。凡清退者,皆赐以钱粮牛马,并有文官专授识文断字,有功绩者可授予差使,自此回归于民了。”如果能重新成为民户,袁彬也想。
听了袁彬的解释,朱祁镇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丝来。
仔细回想起伯颜帖木儿对于大明朝廷的分析,一路走来杨善等人或有或无的疏远,进入宣府后杨洪很明显的回避。好吧,刚才赵琮多半也是找个由对躲开了。
“皇爷,八月十五日宣府、大同将领军往土木堡主祭,同日南、北二京祭天地悼亡魂,皇爷是否要往土木堡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