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婉轻听着手机里的调侃打趣,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她上辈子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把他们当做外人,觉得自己住在掸邦是寄人篱下。狼谭虎穴,分明是阮建邺这一家。“对了婉轻,给你寄的东西你拿了吗?”骂了宗胜之几句,宋如意又重新看向舒婉轻。舒婉轻点头,“已经拿到了宋姨,你寄的东西也太贵重了,还有我留给你和宗叔的,你怎么也送过来了?”她目光黏着宋如意,语气撒娇一般。宋如意轻哼,“你还说呢,你个小丫头片子,岁数不大、主意倒是不小。我和你宗叔是什么老得挣不了钱的人,要伸手朝你要钱?”舒婉轻娇声哄她,“哎呀,那还不是我想孝顺你们俩嘛。也不知道下次回国是什么时候,别人家闺女离开家的时候也给爸妈留些钱,我总不能一直啃你俩老吧?”黏糊糊的嗓音落下,视频那边的宋如意忽然愣住,捣药的背景音也停顿了片刻。宋如意愣了片刻,才重新扯出更加灿烂的笑颜。像释怀,又像浸染其他的情绪。她红了眼眶,噙着笑意的嗓音略有轻颤:“我和你宗叔有钱花,你就是啃我俩一辈子老都行!对了婉轻,盒子底下那些珠宝翡翠你拿出来没有啊?”宋如意晃了一下手机,重新再出现镜头里时已经恢复从容,只嗓音还有些喑哑。舒婉轻举着手机在茶几上晃荡了一圈,“刚拿出来您就来电话了呢。”宋如意扫了两眼,就知道这些贵重的东西没少,于是温声交代说:“婉轻,你刚回安城,从前在掸邦宋姨总想着能护你一辈子,差点都忘了你也是要长大嫁人的,所以很多东西也没有教你。”舒婉轻听到这番话就知道宋姨要说什么。上辈子她接到宋姨的电话只觉得烦,甚至觉得回国是一件好事,总算离开掸邦那个烂地方。于是宋姨的话,她自然也没有听进去多少。再加上她那时在轮渡上的遭遇,以及家里各种关于她的谣传,心里对宋姨他们还有些生怨。她觉得要不是宋姨把她接到掸邦那个鬼地方,家里也不至于传出那样离谱的谣言。她分明是干干净净的姑娘,却受到掸邦那些诈骗的坏名声牵连,要不是宗叔宋姨,她也不会像过街老鼠一样。所以没等宋姨说几句话,她就不耐烦地挂断电话。蠢得跟个什么似的。舒婉轻只要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心里对宗叔和宋姨的愧疚就又上升一层。她又酸涩了眼眶,眼巴巴地看着宋如意。“我巴不得宋姨你养我一辈子,嫁人什么的,不嫁也无所谓。”宋如意朝她瞪过去,“说什么胡话呢,这婚事都定了,哪能说不嫁就不嫁?”舒婉轻红了眼尾,情绪有些沮丧。她说的其实是实话。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愿意嫁人,无论是顾家还是霍家。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不她干脆摆烂算了,直接扭头回掸邦,把上辈子当做一场噩梦,此后她就当个缩头乌龟,在宗叔宋姨身边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反正人的一生,所求所愿不就是衣食无忧,开心快乐地过一生吗?死去的外祖父和母亲是希望她如此,宗叔和宋姨对她的期望也是如此。他们只希望她能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可她甘心吗?能甘心吗?在明知道舒家是怎么被阮建邺他们夺走的情况下,在清楚外祖父和母亲的死不是意外的情况下,在宋姨和宗叔死于非命葬身深海的情况下,在自己的骨头被一寸寸敲碎那疼痛还如跗骨之蛆缠绕在身上的情况下……她能甘心像个窝囊废一样,蜷缩在龟壳里面躲过一生吗?答案显而易见。她不知道重活一世的自己能不能斗得过那些人,但她期待着,等这一切解决好之后,她回到掸邦和宗叔宋姨好好地生活。宋如意看到屏幕里忽然蔫下来的姑娘,心也软下来:“婉轻,宋姨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桩婚事是你妈妈给你定下来的,你回国的时候也是高高兴兴的,期待着嫁给你一直就想嫁的人。宋姨和你妈妈一样,都希望你的开心最重要,并不是逼你要嫁人。”舒婉轻险些就开口说:如果她谁也不想嫁呢?但理智到底战胜了情绪,她乖巧地点头,“我知道的宋姨,让您操心了。”宋姨笑着,“如果操心的对象是你,那我也是幸福的呀。”舒婉轻闻言颤了颤眼眸,看着宋如意不知道该接什么。宋如意手上在整理草药,闲谈说:“你们现在的小孩啊,总说结婚烦生娃烦,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还不如一个人过得舒服。可是呢,这世上如果有一个自己的小孩,你看着她慢慢长大,心里操心再多,也甘之如饴啊。”“咳——”手机那边传来宗叔的轻咳声,他不在镜头里,声音却不小,“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她到了岁数自然会明白,现在年纪小就让她去玩。再说,人家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操这个心的。”宋如意瞪了宗叔一眼,“就你长了嘴,我和婉轻说女人间的话呢,你也不害臊!”舒婉轻被他们俩给逗笑,笑得眉眼弯弯。宋如意骂过瘾了,倒也没有再多说了,怕舒婉轻像从前那样听得烦。她转移话题,说:“婉轻,给你寄的那些东西,你自己看着办。有喜欢的就自己留下来,另外呢,你爸爸那边,还有你未来婆婆那边,你也挑点出来做点人情世故。你不喜欢你爸爸还有你那继母,那嫁人之后就少接触,不过这些面子也得稍微做一做。别太倔强,过刚易折,你明白吗?”舒婉轻沉默了一瞬,终究是点了点头。她怎么还会不明白呢?她花了一辈子,吃尽苦痛的折磨,才明白这些道理。是她从前过于愚蠢,明明宋姨和宗叔都教过她,她倔着没听,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