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才终于清晰地吐出一句话:“蒋耕,蒋耕,他回来了。”
蒋耕听见了。
他把玩着手中一片薄薄的闪着珍珠光晕的东西,好像没听见喻惊鸿刚才那一句话一样,故意继续日常生活闲聊让喻惊鸿。
“惊鸿,你看这只蚌壳的色泽手感多好啊。我托艺术社的技师把内侧磨成平滑均匀的薄片,再拼上这只云母片一起镶嵌,上一回台风碎了的这几扇满洲窗和屏风应该可以恢复原貌了。”
喻惊鸿一听满洲窗,脑子里忽地一闪,冲口便说:“不对!这扇窗从前是用从意大利进口的彩色玻璃镶嵌的。你这做法,是一百年前半透明的土产玻璃,不可能把旧窗的光彩重现。”
蒋耕听她讲得条理清晰,煞是震惊,便机不可失地追问。
“惊鸿你想起来了?还想起什么了吗?”
“是刚才我一路跑下来的瞬间,回忆起他跟我说过安氏园林满洲窗的片段。”喻惊鸿安静道。
蒋耕很着急想知道他研究来研究去也诠释不了的疑问:“还有呢?还想起其他的什么了没?”
喻惊鸿一片茫茫然说:“呃……还有春夏秋冬,安息夕照,和海市蜃楼这些名字。没了。蒋耕,他,他回来了。”
蒋耕拍拍喻惊鸿的凉意嗖嗖的后背,忍不住脱了外套给她披上,然后扶了这个瘦弱的女人在漏雨轩的木椅上坐下:“嗯,知道了。歇一歇。”
喻惊鸿在独自面对蒋耕的时候,再一次彻底平静。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肩并着肩坐在凉意从四处渐拢而来的漏雨轩里。
海市蜃楼……蒋耕又听到,自己对安氏别墅研究多年,也不曾掌握的资料了!
什么是海市蜃楼?安氏别墅的海市蜃楼,是什么意思?
深沉的夜色,掩盖了蒋耕与喻惊鸿起伏的不宁的心绪。
过去的十几二十年,安氏别墅与百年小木楼一样,孤独伤感但安宁,没受过任何人打扰。
现在,这个叫安思远的男人终于回来了,蒋耕研究安氏别墅园林的历史,非常清楚地知道安氏别墅就是安家的祖居。当这个让喻惊鸿魂牵梦萦的男人落叶归根的同时,一定会扬起安氏别墅沉积多年的尘埃与沉寂多年的爱恨缠绵!
所有的这些,随着安氏整个家族的迁走海外,名城已经没有人知晓这里曾经的历史与传奇式的故事!
蒋耕深深知道,安氏别墅就像一座深藏的宝库,真正把她的珍贵挖掘出来的时候,她一定耀眼于世界!这里头,有她神奇的建筑艺术,更有传奇的故事,和不为人知的宝藏!
此时此刻,安静于安氏别墅一隅的蒋耕与喻惊鸿都忽然觉得,过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宁静,竟然是这样一个时代无从寻觅的可贵。
喻惊鸿静静地回忆着与蒋耕在漏雨轩多年来的点点滴滴,收录机里此时颤抖着的声线唱着那一句粤剧戏宝《钗头凤》:“便想起书房伴读啊,香茶献诗翁。”
喻惊鸿看了蒋耕一眼,蒋耕此时,正在无限深情地看着喻惊鸿。
此刻,那么宁静。
可是,眼前,一切的宁静,要改变了!
“蒋耕!还不死回来!”
孔月夜班归来,扯开嗓音惊天地泣鬼神朝黑暗里一吼,一切宁静,也便像打翻了的八音箩鼓柜,带着孔月那似是而非的醋意乒乒乓乓持续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