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之所以恍然,是因为水墨恒的提醒。穆宗皇帝驾崩时,朝廷已诏告天下:久病不愈而宾天。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也就是说,诏告天下先帝是病死的。
病死,属正终。
若将老道士交给三法司,总得审讯吧?一审,老道士不得从实招来?说给皇上找过童男童女伴睡?为皇上炼制的丹药其实是春chun药?将这一应事全抖出来?
那岂不是要将先帝的丑行公布于天下?
民间将怎么议论?
先帝死于非命?是个大色魔?得了性病?犹好后庭?
……
哪一样都不能说。
当初那么多的御医太医,包括后来从民间遴选上来的民医,都害怕给先帝看病,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水墨恒缓缓说道:“将老道士交给三法司审理定罪,虽然大快人心,却将先帝陷入不仁不义之中。千秋万代,昭昭史笔,又该如何评价先帝呢?”
张居正深感佩服,拱手赞叹,不禁打了个寒颤:“我险些走了一步险棋。”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李贵妃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肯定很想老道士死,可不想看到老道士这种死法。”
水墨恒望着张居正,继续说:“身为贵妃,又是皇上的生母,若先帝令名不保,叫人们如何看待她?又如何看待当今皇上?”
“那老道士该如何处置?”张居正问。
“老道士和小道士张青松一样,都是死有余辜,怎么死其实无所谓嘛,何必要走三法司这条正道儿呢?”
“你的意思是?”
“还是那九个字:顺天意,应潮流,合人情。”然后,水墨恒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可是,依据《大明律》,这似乎不合规矩。”张居正摇头迟疑了下。
“哈哈,先生刚刚不是还称赞循吏勇于任事,而批判清流一派只会空发议论,无所作为吗?”
水墨恒笑了笑,接着又听似不经意地提醒:“如果先生觉得不妥,可以将老妖道交给东厂啊,想必冯公公高兴做这种事儿。”
张居正眼中精光一闪,很是佩服水墨恒这洞若秋毫的心思,又问道:“如果首辅怪罪下来,那该如何应对?”
“若是先生,这得罪李贵妃的事,你会干吗?如果高拱犟脾气一来,真的干了,就像殿前听诏那回,岂不是自寻霉路?先生不是又可以暗自窃喜一回了?”
水墨恒带着调笑的口吻,再次提醒:“此事不能耽搁,最好快刀斩乱麻。万一高拱和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那先生就抢不过首辅,拿不到主动权。”
张居正心领神会地一笑。
就在这时,张鲸汗流浃背地跑来。见到水墨恒,如释重负般“水大人,冯公公正急着找你呢,估摸着你在张阁老这边。”
水墨恒只得暂别张居正,急匆匆地又赶去见冯保。
此时的冯保如坐针毡火烧火燎,急得额头上豆子般大小的汗珠一颗颗直往下掉,慌忙将水墨恒拉到正座上坐着。
“你可来了。”
“冯公公咋急成这样?”
“快看,时间紧迫。”冯保急如星火地将桌子上一道奏折递到水墨恒的手中。
水墨恒打开,也是吃了一惊,原本以为是京都六科言官在高拱的授意下弹劾冯保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