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叔的意见呢?”刘桢问。
“你二叔是偏向宋先生的,他也觉得周文必败,没有必要救。”刘远叹了口气,“但你三叔说的亦不是没有道理。”
刘桢沉默了一下,“阿父,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远:“讲。”
刘桢一针见血地道:“你不信宋文君。”
“!!!”刘远浓眉一扬,先是怒形于色,张口欲斥,神情噬人,然而刘桢动也不动,冷静地与他对视,毫无惧怕之意,少顷,刘远握紧拳头,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沉声道:“何以见得?”
刘桢知道自己说中了刘远的心事,否则他不会是这么大的反应,而且这件事,宋谐未必看不出来,安正未必看不出来,甚至是许众芳,也未必看不出来,可是他们都不能说,不敢说。
只有刘桢能说。
“阿父虽对宋先生处处礼敬,但从奉宋先生为师以来,除了颍川庶务之外,但凡对外事宜,听从宋先生的次数却并不多。”刘桢很平静地点出事实。
刘远哑然。
因为刘桢说的都没有错,他确实不信宋谐。
在他心中,论信任度,如果安正和许众芳各算一个的话,那么宋谐充其量只能算半个。
因为宋谐是前秦官吏,也是颍川郡的前任最高行政长官,如果不是想要招徕人才,安定人心,刘远很可能都不会选择拜宋谐为先生。
因为宋谐不是一开始就跟随他的,他甚至是不得已才被迫“上了贼船”的。
因为宋谐直到现在,仍然对刘楠与宋家女的婚事含糊其辞,没有明确答应。
真要追究起来,原因是很多的。
这些因素导致了刘远没有办法像信任安正许众芳那样去信任宋谐。
他可以尊重对方,给对方高规格待遇,但是在真正碰上决断生死的大事时,刘远打从心底排斥宋谐的意见。
所以刘桢一语中的。
“没错。”刘远终于承认,面对女儿,他可以比面对安正和许众芳时还要更坦白一点。
宋谐原来的身份决定了他随时都可以接手刘远的势力,重新坐上原来的位置,除了现在手下没有兵马之外,宋谐拥有比刘远更多的人望,所以他注定要被刘远猜忌。
刘桢道:“阿父想为人雄,还是想为枭雄?”
“……”刘远现在每天的学习课程已经排得很满了,不过内容基本都是跟实际用途有关的,而不是这种文字游戏,所以刘文盲根本就不知道人雄和枭雄的区别是什么。
如果不是对刘桢有所了解,他现在根本不会有耐心回答:“愿闻其详?”
刘桢道:“若是想为人雄,阿父喜欢谁,信任谁,自然可以随着心意来,宋先生的存在既然是威胁,那就gān脆杀掉他好了,也免得阿父时常还要分神为他担忧,连同阳翟其他忠于旧秦,不愿依从阿父的前秦旧吏,也大可一杀了事。”
刘远来了兴趣:“那如果想当枭雄呢?”
刘桢微微一笑:“枭雄者,自当容人之所不能容,忍人之所不能忍,纵然立场不同,但只要能为我所用,就一用到底。阿父试想,你如今为了一个宋谐便耿耿于怀,日后若是治下不止颍川一郡,还有更多的陈谐,刘谐,赵谐,阿父又当如何是好?岂不得日日忧烦,辗转反侧,连觉都睡不了了?若是这样,我劝阿父还是不要想着天下了,老老实实守着颍川郡便是。”
这番话毫不客气,但刘远听完,却只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
“真是放肆!哪有做女儿的如此劝谏父亲的?!”
话虽如此,语气却殊无怒意。
刘桢见老爹把自己的劝告听进去了,也挺欣慰的。
“阿父,你怪宋先生不肯全心为你所用,其实也无可厚非,但追根究底,无非是我们现在还不够qiáng,若是阿父你如今已经如张楚王一般qiáng大,像宋先生这样的人才,非但会一个接一个,千里迢迢赶来投奔阿父,甚至还会争相与刘家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