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泽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摆出慈母模样,蹙眉道:“这……不要紧吗?他以前在外流浪,或许是沾染了些不祥魔气。但我听说九洲十八川的仙门,对魔修几乎是斩尽杀绝,而且又曾有多次屠魔——”
钟以岫内心有一丝波澜,如琉璃屋檐上汇聚的一滴水,落入空镜般的湖面,他垂眉,轻声道:“屠魔吗?谁又来定义魔呢,是三大仙门说定的魔,就一定是魔了吗?上古时代,或许神魔不分……”
他抬起眼来,直视着羡泽的双眼:“明心宗并不是严苛的宗门,陆炽邑就曾是半魔之体,如今仍旧能开课教|徒,你不必担心。只要他在宗内就不会让他走了歪路。我答应你。”
这话语气轻柔,却异常坚定。
她半晌,也未听到他内心有任何的违心之语。
羡泽愣愣的看着钟以岫的双眸,他瞳孔像是在微风与春日中,漾着清波的瓷杯。
羡泽有些没想到,江连星前世命运的转折点,在明心宗是如此平淡的一件事。
会不会江连星也会有跟书中不完全一样的命运……
羡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保住了江连星的秘密,至少系统没有关于任何她失败的提示。
她目光落在他脸上久了一些,钟以岫避开眼睛,手指不自主的捏着茶壶柄,嘴紧抿着一言不发。
他慌慌张张的声音钻进了她脑子里:
[为、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是我不应该说什么神魔不分的话吗?确实、这说法若是传出去,恐怕明心宗都会被论成魔宗。别……呃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不要看我了啊!]
羡泽挪开眼睛,不做痕迹的找到了刚刚滴过血的茶杯,递到自己嘴边。
钟以岫也连忙拿起别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他快速抿了下嘴唇,轻声道:“并没有喝到花蜜的甜味啊……”
羡泽笑道:“啊,原来是我这杯,我搞错了。师兄,我再为您杯中去点一些花蜜。”
钟以岫局促的摆手说不必,羡泽喝了一大口茶水,手指蹭了蹭嘴角,她心里思绪乱转,并未注意到钟以岫目光在看着她手指,与蹭过去时柔软微凹的嘴唇。
与他指节分明指腹细腻的手正相反,她的手看起来是灵巧细致的柔夷,掌心与指腹边缘,却已经有一层薄茧。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经楼见面时,二人之间隔着绢纱的半透屏风,屏风上有另一行诗文写在头顶,落笔在她眉间:
“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
这句并不是咏美人,他却始终在脑中萦绕。钟以岫看得出来她似乎比上次见,已经修为进步许多,假以时日必定是名动四方。
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她的湛然锋芒,她的妍丽自如。
羡泽转过头道:“师兄今日来,是来看山川志吗?黄长老告诉你了吧。”
钟以岫连忙回神说是。
她回身到内室去取卷轴。
他没怎么来过弟子院,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到羡泽抱着卷轴走回来的时候,他收回目光,垂眼乖坐着,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了声:“失礼。”
羡泽把卷轴摊开在桌子上时,发现他已经将茶杯茶壶靠边摆的整整齐齐,她滴了毒血的杯子也混入其中。钟以岫注意到她的目光,笑道:“这些杯子在窗台上,像不像冬雪里一群在树杈上依偎的雀鸟。”
他视角纯真的像个孩子。
她忍不住笑起来,手顿了顿,指着其中一个杯面花纹点了红蕊的白瓷杯,笑道:“这只像是文鸟。”
钟以岫笑着,又将杯子转了转,让“文鸟”面朝外头的春花。
羡泽将卷轴展开,钟以岫起身看去,手指抚过卷轴,咳嗽了几声道:“你看,夷海之灾前的地图上,这些都曾是陆地,是河谷与平原,而现在都是深泽广湖。海水倒灌,淹没了太多生灵与村落。”
他衣袍垂地,宽袖下露出一截手臂,手臂上有略显病态的蓝色血管在皮肤下蜿蜒,羡泽目光扫过去,看向卷轴:“师兄要是想借走,叫人知会我一声,我给您送去就是,何必跑这么远来看。”
钟以岫看了她一眼,又抿了抿嘴唇,犹豫片刻道:“其实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羡泽笑:“说就是了,只要是不耽误课业。”
钟以岫目光游移:“不会。只是下个休沐时,我想请你陪我下山去一趟陵城。我有件东西想要取。”
羡泽一口答应:“好,下个休沐我正好要下山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