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旖锦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应和:“是无什么规矩。”
这女子是礼部尚书之女薛想容,她曾在周家长孙的生辰宴上见过,她隐约有印象,那时薛想容便主动向仍是质子的魏璇示好,并不算行止端庄,如今这副模样,恐怕更是收敛不住活络的心思。
周旖锦想着,忽然嗤笑一声。
她如今真是可笑,竟自作主张替魏璇挑拣上了,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一声短促的笑落在空气中,薛想容顿时回过头来,她从那道视线中清晰地察觉到短暂的惊愕和些许敌意。
周旖锦容貌昳丽,方一入席,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霎时间,人群中小声的议论如暗潮涌来。
“给淑贵妃请安。”有见过她的命妇认出周旖锦身份来,笑盈盈走上前寒暄。
这时,她周围灼热的空气才消减下来,不知多少怀揣着少女心思的小姐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熟练应酬着,不知等了多久,听见远处太监拉长的吆喝声:“皇上驾到——”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汇聚在一处,纷纷起身行礼,周旖锦也不例外。
环绕在魏璇身边的仪仗整齐肃穆,那明黄色的龙袍上熠熠生辉的金龙纹样,似乎隐喻着某种不可忽视的绝对权威,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薛想容看见魏璇时,呼吸陡然一滞。
他眉眼深邃,面如冠玉,棱角分明的面部线透出一丝迷人的冷峻,唯一不足便是周身的气质似有些沉郁,令人心生畏恐。
薛想容目不转睛地望着魏璇,心潮涌动,袖子底下的手暗自握成拳,甚至连身上衣衫单薄都不觉着冷。
新皇即位已有数月,想必不久后便要选秀填充后宫,她父亲是朝中声名显赫的大官,她亦自恃容貌才学,自小在世家贵女中拔得头筹,无论如何,她也要在此间胜出。
魏璇下了轿辇,一时间,钟鼓齐鸣,悠扬的礼乐如漫天飞雪,倾洒在每个人身上。
他身为天子,却亲缘寡淡,父兄皆不在,因此便由德高望重的陈太傅作为主宾施行加冠之礼。
“微臣叩见陛下。”陈太傅的双鬓已有些斑驳,缓缓走出列,与魏璇并肩走在最前方入了正殿,众宾客也按阶鱼贯而入,整肃立于其后。
冠礼的制式繁琐漫长,需三次戴冠、三次易服,可正殿内众人皆屏息凝神,谁也不敢怠慢。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陈太傅手中握冠,念完了祝辞,便替魏璇布冠。
随着缁布冠后换玄端,三加礼毕,后加天子玄冕。
礼毕后,魏璇起身站立,向众人展示,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周旖锦面前晃过。
她的目光冷静又清澈,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令他心头骤然一紧。
魏璇微抿着唇,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
他春狩时猎得猛虎,登基前刻意穿着龙袍在她面前炫耀……似乎有无数时刻,他都等在暗处,希望得到她哪怕一个眼神的称赞,如今当了皇帝,看似位处上风,可卑劣的心情,却与曾经别无二致。
只是片刻的注视,魏璇转回身,跪于席上,手执觯醴,仰目望着无数先祖威严的牌位,祭醴三番后站起身,将手中觯放于地面。
“谢太傅施礼之恩。”魏璇俯身行拜礼。
陈太傅受宠若惊,郑重回礼答拜,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显出几分欣慰,眼眶微红:“冠礼已成,还望皇上明德慎行,我朝有此明君,定能福禄荐臻,海晏河清。”
魏璇应了声“是”,一旁的礼官便按例宣读仪程。
“冠者见母——”
拉长的声音回荡在殿中,周旖锦本已做足了准备,可与魏璇目光相撞的瞬间,心底还是不由得一颤。
往常正礼结束后,冠者需拜见其母,以谢养育之恩,可张美人早已逝世,甚至母家人都死的死散的散,此举无论出于位份还是恩情,都由不得她推辞。
两旁人如潮水般向后退散开,她与魏璇并肩站在最前方,四周无数炙热的目光向他们投来,像是骤然扯开了二人心知肚明的遮羞布,礼乐声回荡耳边,宁静庄重,一时间却令她耳垂羞愧泛红。
“礼仪既备,令月吉昭告尔字。”周旖锦硬着头皮直视魏璇,唇边扯出笑意来,替他赐字。
玥国的习俗中男子取字早,如今她不过是依着张美人从前的意思,重赐他字“子瑜”。
魏璇怔目看着周旖锦朱唇轻启,他的小字便如珍珠般吐出,温柔得像是耳边呢喃。
似乎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氛围,在二人之间的空气中缓慢流淌着,那种见不得光的酸涩之情,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却谁都没有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