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臣妾这辈子是离不开齐国了,但质子殿下成人以后,多半是还要被送回玥国……臣妾知道娘娘家中底蕴深厚,若有一天臣妾出了什么事,娘娘可否看在臣妾的面上,照顾他一二?”
从前被抄家一事,深刻让她领悟到了朝廷时局的瞬息万变,她自己的未来已经不重要,只希望能让魏璇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此话既像投诚,又像是托孤,微妙的安静在几人间弥漫。魏璇立刻警惕起来,语气有些急:“母亲,你别说这些。”
“臣妾并不是诅咒自己出事,”张才人低着头,声音恳切:“只是质子回去后,玥国已经没有可依靠的家人。他小时过于聪慧,包括我父亲的事,招来了许多仇敌,这样回去,不知还能不能……”
想到魏璇回玥国后行单影之,处处为敌的模样,张才人有些哽咽。
“我在齐国这些年,也没什么交心人,臣妾知道自己身份卑贱,不敢奢求娘娘什么,只希望娘娘可以对璇儿……”
魏璇皱起眉,不知怎样才能说服母亲不必担心,恐怕玥国那些人是怕他回去。
他正准备开口,忽然听见周旖锦安慰的声音:“你放心,若质子殿下遇到什么危险,本宫会尽己所能地照料他。”
魏璇呼吸一滞,只觉得口干舌燥,看着周旖锦的脸,嘴唇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脸上全然是落落大方的神情,仿佛在照料一个小辈,但却不知,若有可能,其实他更想以另一种方式,将自己托付给她。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便听见拉长嗓音的一声“皇上驾到”。
魏景走进门时脸上还挂着虚伪的笑意,看见张才人母子,霎时又变成吃惊疑惑,显然是已经面生,在回想他们的身份。
行了礼,周旖锦急人之困,解释道:“这是张才人和质子殿下。”
“噢,噢。”魏景看着张才人的脸,有些惭愧,轻轻拉起张才人的手,说道:“张才人,朕与你许久不见,这些年冷待你了。”
“皇上日理万机,嫔妾不敢叨扰。”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张才人面上一热,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周旖锦微微挑眉,丝毫不恼,反而热情招呼几人坐下,让桃红上了茶。
“皇上,张才人才刚到,臣妾还未与她说完话,不如让他们留下来,一同用午膳好不好?”
周旖锦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拉着魏景的龙袍袖子,撒娇似的摇了摇。
“朕都听你的。”魏景似乎心情不错,伸出手,宠溺地在周旖锦头上揉了揉。
一瞬间,魏璇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有些凝固,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似的,动弹不得。
他看着母亲和周旖锦对着魏景微笑,而自己却仿佛横插进来的,不合时宜的边缘人一样。
周旖锦平日里的神色常是冷冷清清,甚少露出这样明媚的笑容,可这笑容却不是对他的,他只是因为某种怪异的身份纽带,才得到她施舍的半分光芒。
一种异样的身份的纠缠升上心头,让魏璇甚至想立刻夺门而出,心跳猛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一个是他最亲近、敬爱的母亲,一个是他仰慕心仪的女子,这样直白的画面好像瞬间将他心底某个不愿触碰的禁忌明晃晃昭告天下,心中有种近乎撕裂的痛。
“魏璇,想什么呢?”魏景看到他愣在原地,脸色微红,以为他是太久没见自己的害羞,便主动走上前问他。
魏景的手触碰到他身子的那一刻,魏璇立刻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是齐国皇上。
仿佛身体里某个开关被解禁了似的,随即平日里那种熟悉的伪装立刻浮现在脸上。
“朕许久没有过问你的功课了。”魏景坐在主位上,脸色看上去是惯有的严肃,又多了几分佯装的慈祥。
“微臣谨遵皇上教诲,一直用功读书,不曾懈怠,微臣愚钝,不懂之处,夫子也都会为微臣解答。”魏璇谨慎地回答道。
或许是四皇子、五皇子的功课太差,魏景甚至觉得他有些自谦,说道:“你的功课,朕向来是放心的。”
他抬头看了周旖锦一眼,又称赞道:“另外,天晟教一事,你处理的很好,你有什么想要的,朕会重赏你。”
“微臣别无所求,只希望母亲可以安稳生活。”魏璇不顾张才人给他使眼色,顺势答道。
魏景十分敏锐,当即眉头便皱了起来,问他:“怎么,张才人在后宫,生活的不安稳吗?”
周旖锦见状,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张才人性子太好,皇上也知道,后宫中总有些拜高踩低的,臣妾纵使有心想管,也不能面面俱到,还要依赖皇上的金口玉言才是。”
魏景唇线绷的紧,看了眼一旁惶恐的张才人,声音一沉,又问:“魏璇,你详细说说。”
难得的机会,魏璇倒是拿出了写策论的本事,一番话说的字字珠玑。魏景听完后,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一拍桌子,低声说:“小福子,你过来!”
魏璇虽是质子,但玥国并不是依附于齐国的小国,而是几乎可以与之分庭抗礼的王朝。
那时玥国正内斗的紧,国力衰微,因而将魏璇送来,魏景也狠狠叮嘱了要好好照料他们母子俩的生活,可这才没过多久,便有人将他的话视若罔闻,作威作福起来了。
张才人受欺负是小事,但若因这点小事,被玥国人拿住把柄,影响到两国邦交,此等内忧外患的情景下,必然令他棘手不已。
魏景当即决定,拉起张才人的手,说道:“瑶妃她们做的着实有些过了,朕回去后一定狠狠告诫她。从今以后,将张才人晋为张美人。衣食住行一律都按份例来,若谁从中作梗,出了差错,我便唯他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