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藏里大小事务都不避讳未成年,除非有特别不堪入耳的,乌鸦才会临时把他们支开,事后转述“清洁版”简况。但不是在人类社会里长大的人,心智上始终像隔着一层。直到这时,孩子们才慢半拍地跟上了艾瑞克他们和驿站长的对话。
茉莉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一瞬间露出凶相,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她第一反应问:“霍尼长老呢?”
乌鸦没回答,但失魂落魄的艾瑞克被她一语惊醒——他从觉醒火种开始,就一直跟着霍尼,当然有私下联系前队长的方式。
片刻,艾瑞克脸色更难看地抬起头:“联系不上。”
乌鸦这才说:“嗯,路上我已经试过了。”
迷藏里的人只能听见他说话,看不见驿站长的脸,都听出他声音里的干涩压抑,像是强忍了一路。
智者仓皇、强者软弱、没心没肺之徒捉襟见肘时,最刺人心。
“不过暂时不用太担心,”驿站长似乎也意识到了,清了清嗓子,试图安众人的心,“就像草莓抽到的那张身份牌,塔莉亚庭长私下里会行方便的,我那边也还有个朋友可以照应。”
“对,对……”艾瑞克努力定了定神,拍了拍李斯特的肩,“审判庭长和黑山谷的典狱长都会站在我们这边,不用太担心……听到没有?”
草莓紧紧攥住了她手里的纸牌:“可是伯爵呢?珍珠姐姐他们呢?”
草莓不傻,驿站里一批一批的“劳动力”、驿站长转述给他们的三月一日、偶尔艾瑞克和李斯特提起圣地“某些极乐”时讳莫如深的态度……
她都看见了,知道那些无人庇护的弱者会有什么下场。
霍尼是圣地的长老,为数不多的三级火种,再怎样也有公开的审判、起码的人身安全。但如果她失去了新基地的控制权,跟着她的伯爵他们会沦落到谁手里呢?
没有人回答。
这氛围不知触动了马克什么记忆,它幼而不小的胸膛里发出水开一样的“咕噜”声,充满恐惧地哀鸣起来,豆大的小眼睛落下泪来。
五月惶惶无措:“我选错了,是吗?我最开始就应该选第二个……”
不选择“公义”就好了,他想。
他发现自己真的有点算不过账来,只知道选第一个是“蓝方”当对家,第二个是“白方”当对家,没想选了“公义”就成了所有人的对家。
唯有两千没参与讨论,如过去千百次一样,命运呼啸而过,她只是低眉顺目,默默收拾起散落一桌的纸牌和骰子。
加百列局外人似的戳在一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朝两千收拾好的纸盒看了一眼。
“闭嘴,不许哭,再哭抽你!”茉莉冲脑门的火气漏出了一点,又堪堪压住——她从小就适应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愤怒,知道怎么带着胸中块垒该干什么干什么,“行,驿站长,背区就背区,黑匠人就黑匠人,如果‘不黑’的狗东西就是这个鸟样,那我就黑了!你说
,下一步做什么——那个血族货车里有你说的‘同盟’人吗?”
在无边镜照不到的地方,乌鸦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不,那几辆车里是真正的血族。”他手动把翘起的嘴角扒拉了下去,以免沉痛的话里带出笑音。
“我现在用的身份证件是黑匠人那里拿到的,毕竟是黑匠人,谁也不能保证这身份没问题。另外,黑匠人宣称他们和血族是‘合作关系’,但我无法验证,在我看来,这些人很可能是被血族控制的,至少是一定程度上的控制。我们用从他们手里流出来的身份,一旦抵达背区,很可能立刻被那边的吸血鬼监控到,这就成了一次自投罗网。
“诸位,背区是血族的人口大区,重要位置上都是天赋者,社会治安跟尾区天差地别,秘族人口只占1%,人类几乎没有生存空间,我们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是的。”艾瑞克艰难地回笼着成年人的理智,心悦诚服地点点头:驿站长确实是稳重可靠的。
“我顺着假身份信息,稍微做了一下背景调查,大概了解了他们在尾区的经营情况,锁定了一辆最近要回背区的运货车。”乌鸦说,“这家公司所属的集团经营范围不止一个领域,有自己的仓储和冷链,现在距离日出还有二十分钟,他们停靠的应该就是尾区与背区交界处的一个站点,准备在这里的员工宿舍过‘白夜’。仓库里卸货分拣的工人后半夜——也就是正午之后才上工,现在当值的只有两个仓库管理员,正在跟货车司机和运输员聚赌,是动手的好机会……”
艾瑞克一开始还屏息凝神地听着驿站长的高论,听到后来,表情越来越茫然:“不是,等等……动什么手?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聚赌……加百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