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
凌秀翘脚坐在凉亭栏杆边,悠哉游哉地吃着甜瓜,赏着一塘青莲,好生惬意。
未久,便见她那在国子监任职的兄长凌宸,行色匆匆地赶过来。
凌秀三两口将手上甜瓜吃完,俏脸微微一扬,理所当然地朝他伸出一双素白玉手,笑眯眯道:“哥哥回来了?”
凌宸低头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挑眉讶道:“关于今日被赐婚一事,妹妹竟然无甚恼意?”
说着他取出素帕熟练地替她擦去沾在唇畔的甜汁,又低头将她那粘腻的纤纤十指,一根一根认真擦拭干净。
待他擦完,凌秀顺势搂住兄长细腰,将头抵在他胸前,如儿时扭啊扭地磨着脸蛋,呵呵笑个不停。一边撒娇,一边卖着乖,道:“反正有哥哥在,妹妹能有何事可恼?”
“你俩这是在做甚?!”
一声怒喝忽从远处传来——
兄妹俩停了动作,转头齐朝来人望去。
原来是父亲凌治。
凌宸敛了笑意,略略推开自家妹妹,挑眉奇道:“父亲怎提前回来了?”
凌秀也甚觉奇怪,歪头看着对方,待他渐渐行近,方轻唤了声:“父亲。”
“此次秀儿被赐婚一事,陛下极为重视,特令回府准备接旨。”
凌治随口应了声,眉头锁得死紧,瞪着凌秀斥道:“秀儿平素在外胡闹便罢,怎回到家中还要闹自家哥哥?当众搂抱,成何体统?!”
又转头瞪向凌宸,怒道:“宸儿你也是,妹妹不懂事,你大她五岁,也还不懂事么?竟不知应守男女大防?!”
凌宸对父亲向来不满,闻言面色冷淡地反问道:“孩儿与妹妹自小玩闹惯了,便是亲近些又如何?难不成手足情深,在父亲眼中竟也成了坏事?亦或父亲是嫌弃孩儿欠缺教养?”
凌治顿时一怔:“你——”
凌宸鼻间冷哼,讥诮道:“倒也是,娘亲去得早,父亲又常年在外甚少归家,留孩儿与妹妹在京中孤苦无依,无人管教,自是难令父亲满意。”
提到这话茬,凌治顿时面露愧色,原本想再斥责的话也默默咽了下去。
妻子当年生女时因难产而亡,他却恰好不在京中,临终前她只得将襁褓中的女婴,托付给年仅五岁的长子凌宸照料。
但凌宸自身还是个任性妄为、娇生惯养的孩童,忽逢丧母之痛,又无长辈在侧,重击之下大病一场,哪儿顾得上理会妹妹?不在心里怨恨妹妹害死母亲就不错了!
凌秀甫出世时,因先天不足而体弱多病。下人们见主子不上心,便也贪懒疏于照料,导致她尚未出月便差点夭折!待凌宸病愈记起她时,早已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
自那时起,凌宸便似变了一个人般,变得异常独立而懂事。
他一边散尽家财,请了当时京城最好的大夫回来替妹妹医治,多年来将她当成心肝宝贝掌上明珠般悉心养护。一边结交各方助力,竭力打造出凌府如今家业,为她撑起一片无忧无虑的天空。
而凌治呢?
他一心想的是治水救民,又在京中受尽奸臣排挤,几乎落了官身,疲于奔命,自顾不暇,对这一双儿女实在有着太多的亏欠!
出于对儿女的愧疚,凌治缓了脸色,不忍再苛责,只叹道:“过去是为父亏欠了你们,往后必将好好补偿。但秀儿眼看也将嫁人,你俩虽是亲手足,也该懂得稍微避嫌才是。”
凌宸沉默片刻,方冷淡道:“孩儿晓得了。”
提到赐婚一事,父子俩不免问起凌秀的意见。
如若她不愿意,便是皇帝赐婚,也并非不能推拒。
凌秀想了想,道:“听闻凡是赐婚予禹王殿下之女,都要先入禹王府小住数日,以便在成亲前确立彼此心意。既是如此,女儿想在那之后再作决定。”
她既已有此打算,父子俩略一思索,便颔首同意了。
晌午过后,正式赐婚诏书便分别送至凌府及禹王府。
随宣旨太监而来的,还有两位宫中嬷嬷。
说是太后怜惜凌秀幼年失恃,家中又无女性长辈进行闺教,便特意赐来教她习宫中规矩、王妃礼仪进退,及日后如何主持中馈等事宜的。
众人谢过后,凌秀却被这两位教习嬷嬷请到一边,要求以王妃的标准对她进行一番例行检查。
凌秀虽心感不悦,却暂且忍了。
毕竟是她污名在外,天家对她的清白有所顾虑,想在赐婚诏书宣旨前再确认一番,也是情有可原。
待验完一切出了房门,便见凌宸正冷着脸守在门外。他狠狠盯了那二位嬷嬷一眼,不声不响地拉着凌秀的手回去前院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