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朝云自己也有些懊恼,想当初秦亮官职低微的时候,她却没看出秦亮会干这么大的事。她也不是看走眼了,实在是没怎么上心。朝云能见到的洛阳达官显贵、随便一个人也比爽府属官的地位高,她当然不会觉得谁真的会娶自己、也无必要对秦亮另眼相看。
但朝云现在才醒悟,如果当时与秦亮关系更亲密一些,此时她在卫将军府的地位、必定不是现在这样。所以很多事,大概也只有事后才能恍然大悟。
陈石揖拜告退,秦亮也还礼道别。
朝云道:“妾去送送义弟。”
秦亮点了一下头,随后从筵席上站了起来。
姐弟二人沿着前厅庭院的长廊、默默地往南走,朝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弟应该向卫将军要个官,不仅是现在过得好,而且后人也不一样。在大魏做过官的人,子孙再做官会容易得多。多少人做梦都想要的前程,弟就这么轻易舍弃了。卫将军刚才的意思,必定舍得赏弟一个官职。”
陈石道:“姐知道司马家的势力,我怕是等不到有子孙的时候。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大概就不是那种命罢。”
朝云只得“唉”地叹一口气。
陈石转头问道:“姐在卫将军府过得怎样?还是做舞姬?”
朝云不太高兴地回答道:“不然我能做什么?”
陈石立刻说道:“这行终究是吃年轻饭呐。”
朝云道:“秦将军许诺过,大伙愿意嫁人就给嫁妆,不愿意走、卫将军府会一直养着我们。以我的技艺,我以后可以负责教习歌女舞姬,不用担心生计。”
陈石问道:“卫将军会不会说过之后,以后给忘了?”
朝云道:“应该不会,这两年府上也没赶人走。”
陈石又感慨了一句:“我还是觉得非长久之计……姐不如这次就与我一起去冀州?”
朝云想了想,回忆起了在周阳邑乡间那无趣而苦闷的短暂日子,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又说这种话,我一直是把卿当兄弟一样对待的。”
陈石嘀咕道:“又不是亲的。”
其实当初在周阳邑乡间,也谈不上多难过,她却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不容易熬住,大概因为已经不习惯那种日子了。或许长远看、陈石说得有道理,但妇人确实更重视眼前的自身感受。
况且朝云也担心以后有更多问题,诸如邻里、陈石的态度等。
陈石对她也不见得有多么死心,否则他明知道朝云过不惯乡间的日子,为何不愿意冒一些危险、接受秦亮赏赐的官职?当然若是陈石真的做了官,是不是还愿意娶朝云为妻、恐怕不好说。
朝云想到这里,再度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相比陈石虚无缥缈的许诺,她反而觉得秦亮要可靠不少……不知道为什么,秦亮的年龄也不大,但朝云总觉得他做事挺周全。
而且秦亮为人很实在,几乎从来不说那些无益的空话,考虑的都是别人实实在在需要的东西,譬如一个舒适的落脚地方、一份简单却安稳的保障。
兴许十几年前的朝云,会更容易被陈石这样的应许打动,但如今的她,想法不太一样了。
两人来到府门口,朝云道:“弟还住在外面那处房屋里,王司马应该很快就会来拜访、安排诸事。我就送弟到这里。”
陈石揖拜道:“此番一别,一年半载便不能再见面了,姐保重阿。”
朝云笑道:“王司马给弟安排地方,我自能知道弟在哪里。”
两人遂相互拜别。朝云转过身,刚才的笑容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心里泛起了些许酸楚。
人们之间的关系大多都是这样罢,相处过不短的日子、会有一些真切的情谊,却还是不够深。团聚、别离,抑或是背叛,自己的日子总得想办法过下去。陈石对待李勇,不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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