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小师妹的待遇,即使腰身已经圆滚滚了,在师兄们眼里,知惠依然是小瘦子。
菜香从隔壁屋传来,桂之岚咽了下口水,低头喝棒子面加青菜煮的粥,还有窝窝头,科班学艺的徒弟只能吃这些“保命饭”,要好吃的?只能等戏班子赚了钱,师傅愿意发好心给他们开个荤,不然一个个枕头里能藏一枚铜板都算了不起的小孩哪里吃得起!
有人说:“跟对了师父真好,侯如鸳不搭班,平时也不知道做什么的,不会是开私寓的吧?早知道我也拜私寓里去,便是要做相公,好歹有肉吃。”
师弟封之蕊说:“别瞎讲,侯如鸳不干那活儿,他本来是武师,秦杏游家里送他跟侯如鸳是习武的,侯如鸳的师父是早年冀北最有名的剑术高手,传了一套什么青龙剑,我听说是天下第一的厉害!”
又一个师弟说:“
哟,长得和姑娘一样的人,居然还练剑呢?”
秦杏游还真带了剑出门,拿布包成个长条,和药箱一起背着,都说穷文富武,他家肯定有钱,难怪能天天吃肉。
一群青春期的男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眼一对,就打起了坏主意。
桂之岚却在想,他以前也是有机会吃肉的,他已经十五岁了,又是练花脸的,个子高,有个成人模样,长得周正,上回去唱堂会时,那家四十来岁的老夫人,就勾着他,说你来呀,赏你钱。
桂之岚不敢去,他总记着小时候,和他睡一块门板的、叫阿椿的师弟长得很好,本是要培养去唱旦角的,在他们十二岁的时候,师傅带着他们去富人家唱堂会,阿椿就被那家的老爷用鸡腿哄进了屋,出来时裤子已经被血染得红透了。
后来阿椿发了几日高烧,喊了几声“娘”,躺门板上渐渐没了生息,草席子一裹,扔到乱葬岗去了,从此以后,桂之岚就怕那些富人的屋子,觉得里面藏了吃人猛兽。
谁知就在此时,封之蕊去敲隔壁的门:“秦杏游,你忙不忙?”
秦追去开了门:“不忙,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他和这群孩子井水不犯河水的,平时来往不多,见他们主动来找,秦追就以为是有人生病了。
封之蕊进屋,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先看到桌上被吃得只剩一点的菜,不着痕迹咽了下口水,很快找到那把剑。
长布条被放在床踏上,屋子里还有很重的药草味,看起来是熏过的,封之蕊甚至闻到了雄黄味。
啧啧,到底是富家少爷出身,真讲究啊。
秦追眨着眼睛,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啊?”
一名师弟挤过来嬉皮笑脸:“我们在隔壁闻到香气了,实在受不了,过来蹭点气味,这会儿闻够了,马上走。”
说着,一伙小子又往屋外挤。
秦追歪头看了一阵,上前几步,手轻轻一点,戳中封之蕊手上的麻筋,他哎呦一声,手一松,长布条坠落,被秦追用脚尖勾住,一挑,回到了他手里,而封之蕊被他左手轻轻一推,往前踉跄几步被师弟们扶住,差点摔个狗吃屎。
少年将剑放到芍姐那儿:“帮我看着,我和他们出去一下。”
芍姐接过剑,捂着嘴笑:“你可下手轻些。”
秦追回道:“不是要收拾他们,算了,你们吃完了开窗把菜味儿散了。”
他出了屋,封之蕊戒备地看着他:“你、你干嘛?我就借你的剑看看,又不是要拿去卖了。”
秦追笑道:“是啊,你犯罪未遂么。”
桂之岚跑出来,眉头紧蹙:“封子,你好好的拿秦杏游的剑做什么?”
封之蕊捂着胳膊,有些心虚:“就看看么,只是看看,也没做别的!”
他们就是好奇天下第一剑长什么模样,再将剑藏起来,等秦杏游去找的时候,假装帮忙将剑拿给他,好哄得这有钱的小孩请他们吃一串糖葫芦,谁知道人家还真是个高手,
一下就把剑拿回去了。
秦追见两个少年吵起来,回身去叫伙计,摸出银钱递过去:“我要给师兄弟们加菜,炒二十个鸡蛋,切五斤卤肉,送到他们房间里去。”
桂之岚忙过来拦:“诶,你别滥发好心,这群皮小子刚才一准想对你做坏事。”
秦追理理衣袖:“这不是没做成么?吃吧,饿着肚子活不到五六十岁,只是我要警告你们,在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谁敢偷偷进我屋子里闹,就等着我把他从二楼扔下去吧,我说到做到。”
他放了狠话,语气却轻盈得没什么火气。
只是不知为何,封之蕊却觉出怕来。
秦杏游的眼睛特别好看,年禄班的小子们偶尔会偷偷看他,喜欢他的头发、他的眼睛,他的手,他白生生的皮肤。
可这一刻封之蕊却想起了老家一个罪犯,那个罪犯也是奇怪,从小到大都不爱吭声,只在村头耕田,也不娶妻,直到某日官差来拿,村里人才晓得他是个杀人惯犯,田里埋了十几具尸体,全是被杀猪刀剔骨削皮的惨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