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此刻正值午后阳光最炽烈之时,内阁公房外的文吏刘二接到了这份紧急递来的奏折,他疾步走入内室,恭敬地呈给了白永元大人。白永元接过那封火漆紧闭的急件,在众官员屏气凝神的注视之下缓缓展开阅读。阅毕奏章内容,白永元脸上浮现出一种困惑不解的表情,身旁的李秋炎出于好奇,也上前询问详情。两人细细品读之后,均感迷惑:科举考试已进入尾声,奏折中所述的问题似乎并无即时解决的紧迫性。
特别是关于北廊报社可能造成的社会影响扩大这一点,白永元感到颇为费解,而李秋炎也不清楚近日《北廊报》是否有关于科举考试的特别报道,于是询问刘二今日所见报纸的具体内容。刘二详尽复述了几条新闻标题和要点,遗憾的是,其中并未提及任何与科举相关的内容,这让在场的众人愈发陷入困惑之中,不知张公为何急于在此刻调整考场规则。
靖江帝仔细审阅了这份奏折,同样对其特殊性和时机表示疑问。面对皇帝的询问,白永元与李秋炎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靖江帝猜测,或许张公是由于误判了民间谣传的影响,受到民众不满情绪的压力,因此提出废除“屎戳子”以及改善考场条件。靖江帝赞赏张公这种能够及时洞察民情、主动纠正不妥之处的行为,遂决定将奏折中的部分内容略作修改后刊载于邸报,并下令京城贡院即刻采取相应行动;此外,自下届科举开始,各地考场的考官应对疑似抄袭的试卷进行严格审查;同时拨付专款用于重修厕位设施,严惩操控座次之人,确保科举公正公平。为了表彰陈曙光的积极作为和果断决断,靖江帝特意赐予他锦缎百匹,并派王公公亲临宣旨嘉奖。
最后,靖江帝问及白永元和李秋炎是否有其他要事需上报,二人皆称一切正常,并衷心赞叹陛下的英明决策和仁爱之心。
奏疏甫一发出,陈曙光心火如炙,步履焦躁地在书房内疾走盘旋,仿佛一头被囚困的猛兽,四壁之间弥漫着他的焦虑与不安。而林小风则如磐石般稳坐其中,手中把玩着茶盏,悠闲自得地阅览报纸,时而摇头晃脑点评一二,那份从容不迫与陈曙光的惶恐形成鲜明对比。彼时,他暗中唆使项协宏伪造了一份粗糙不堪的报纸,其上的文章仿效急就章式的新闻报道,文辞虽激烈犹如檄文,却堆砌众多典故,词句晦涩难解,恰恰映射出读书人喜好卖弄学问、掉书袋的积习依然根深蒂固。
林小风见陈曙光满面愁云,便以轻松的口吻调笑安慰:“三舅您先宽心片刻,夜幕已至,温饱之事亦不可忽视。”试图用生活琐事缓解陈曙光心头的重负。然而,陈曙光听罢并未领情,反而侧目怒视,厉声反驳道:“吃喝?你此刻还有闲心提及这些!此事关联重大,一旦民间舆论翻涌起来,后果难以预料!”说罢,一把夺过林小风手中的报纸,聚精会神地研读起来,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紧张和担忧。
林小风面对陈曙光勃然大怒,只是淡然哂笑,并未言语,心中却琢磨着靖江国百姓惯于折衷妥协的性情,开窗通风尚需一番周旋,若要提出拆房重建这般激进主张,众人反而会寻找平衡之道,转而寻求和解。此刻看来,陈曙光也渐渐意识到调整科举规矩并非触碰不得的禁忌,之前针锋相对的争论显得有些多余。陈曙光因视力欠佳,只能眯缝着眼睛逐字细读报上的文字,林小风体贴入微,手持烛火靠近,关切地询问为何如此费力阅读。
陈曙光无奈回答,年老体衰,疾病缠身,视力逐年衰退,唯有用心寻觅文中可能存在的谬误与破绽。林小风在这时突然洞察到陈曙光患上的是老花眼疾,不禁想起眼镜这一神奇之物,深思熟虑后觉得读书之人常年熬夜苦读,视力受损者比比皆是,步入老年尤甚,因此制作眼镜定能解决一大民生问题。于是,他计上心头,暂时离开陈曙光,开始全神贯注地绘制眼镜的设计图纸。
陈曙光对林小风的突然离席颇感疑惑,仍专注沉浸在那份报纸之中,忧虑北廊报社胆敢插手科举之事,倘若任由其恣意发展,日后必会造成更大的社会动荡,朝廷务必严加管制。而被暂时遗忘的林小风并未在意,反倒专心致志地设计起眼镜来,尽管县城内并无制造眼镜的经验,但他凭借磨镜片技术的深厚功底,细致分析、精确计算,很快便绘出了数十幅眼镜片的蓝图,自信此举将极大改善诸多人的视力困扰。
恰在此刻,王景文捧着圣旨悄然来到贡院,张东紧张地趋前接旨,而林小风依旧嬉皮笑脸地向王景文打趣问好。王景文展开圣旨,庄重宣读完毕并赐予赏赐,传达了陛下对陈曙光辛勤付出的高度赞扬。尽管听到嘉奖,陈曙光内心仍旧存有疑虑,追问道关于民间舆论及北廊报纸的具体处理情况。王景文解释市面上私印报纸鱼龙混杂,陈曙光所持有的恐怕是一份未经官方许可的野报,陛下已下令整治此类现象。
正当二人谈论之际,王景文无意间瞥见林小风竟然在焚烧报纸,立刻出言制止。林小风狡黠一笑,轻描淡写地说这只是庆祝的一部分。待王景文离去之后,陈曙光才恍然发现自己先前研究的报纸乃是伪造,顿感羞愧又愤怒。当悲愤交加的情绪即将溢出之时,林小风却又嬉皮笑脸地向他讨赏,这无疑点燃了陈曙光积蓄已久的怒火,他像一头受伤的狮子扑向林小风,二人顿时扭打在一起。毕竟林小风正值壮年,体力占优,最终成功将陈曙光压倒在地。陈曙光痛斥林小风欺瞒诓骗,自觉颜面扫地,曾经的英姿勃勃如今却被一个年轻人戏耍于股掌之间,内心充盈着哀伤、失落与不甘。
林小风接言,言语中戏谑与认真交织:“诓骗你?实则不然!陛下已将你的奏疏刊载于邸报之上,万民传阅之下,伱即将成为天下士子仰慕的英雄人物也!”他半开玩笑地继续道:“我这番行为,可是为救你于水火之中,怎能因此而责怪我不顾情面呢?”陈曙光心中怒气如炽,无暇细品其语,只是一心想要挣脱控制,他憋足了劲儿挣扎,愤然喝骂:“小子胆敢动手殴打上官!待老夫上朝之时,必当参劾你个不识礼法的小人!”林小风闻此,越发玩味地提高嗓门:“再嚷一声,小心我唾沫横飞喷你一脸!”陈曙光尽管满腔愤怒,但面对林小风的威胁,却未有退缩之意。林小风遂假意作势向他啐痰,陈曙光见状,不禁愕然失声,瞪大双目,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林小风深知陈曙光性情刚烈耿直,便在恰当的时候松开了手,将他从地上扶起,小心翼翼地拂去他身上的尘埃,温文尔雅地劝解:“三舅您且息怒,同族兄弟何苦相互折损?此事若妥善处置,对咱们都有裨益。”陈曙光在一番挣扎后,无奈地喘着粗气:“罢了,放开我,不再与你争斗便是。”林小风趁机退让,待陈曙光情绪稍显平静,即使对方对他依然心存芥蒂,仿佛眼中钉般难以容忍,但他还是适时告退,走之前不忘提醒:“三舅,有一事必须告诉您,您的眼疾其实是一种病症,我能为您治疗。”
随后几日,陈曙光在监考期间始终冷面以待,对林小风不理不睬。直到某天,林小风手中出现了一盒精致的眼镜部件,其中密密麻麻排列着数十片经过精细研磨的镜片,以及一副由银丝编织而成、宽大舒适并设有可调节插槽的眼镜框。林小风瞅准时机,带着这份特别的礼物去找陈曙光寻求和解。陈曙光初看眼镜部件,误以为是贿赂之物,严词拒绝。然而,林小风并未因此受挫,直言这是专治眼疾的医疗器械。
林小风当着陈曙光的面缓缓打开盒子,展示那副独特的眼镜构造。尽管陈曙光脸色依旧铁青,但终究被这件奇巧之物所吸引,禁不住询问其用途。林小风亲自示范戴上眼镜,起初陈曙光对此举颇感滑稽,然而,当林小风坚持为他试戴,并逐一调整镜片时,陈曙光惊异发现视力得到了显著提升,瞬间对这副眼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林小风耐心细致地调试眼镜,每一道工序都如同雕琢艺术品般精益求精。陈曙光的态度逐渐从抵触转向配合,在无数次尝试后终于找到了最适合他的镜片组合,让他重获清晰视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陈曙光问及眼镜的价格,有意购买,林小风笑而不答,只是说这是试验版本,暂不适合作为日常佩戴。然而陈曙光深深感受到眼镜的神奇功效,坚决要求购买。林小风故意卖了个关子之后,给出了象征性的百两纹银作为亲情价。陈曙光感慨万分,深悟林小风此举的恩义,欣然接受了眼镜,并向林小风表示歉意。二人关系由此得到极大的缓和,这段纠葛之事在经历了这一系列波折后圆满落幕,彼此间的关系也在这一过程中悄然升华,变得更加深厚。
陈曙光闻听一百两白银的定价,心弦陡然紧绷,刚刚重获明亮世界的欢喜瞬间被冲淡了不少。他感觉自己仿佛一只被牵入市集待售的羊羔,尽管清楚水晶材质的稀有珍贵,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两片镜片价值竟高达百金之巨。林小风见状,笑眯了眼,慢悠悠地道出:“这一百两,实则是对一双眼睛无价的尊重与守护。”此言甫出,陈曙光脸色一变,怒火中烧,内心暗自思量:难道他认为我是个容易受骗之人?我自会购得水晶,自行研磨制作眼镜!
林小风继续解释道,一副完整的眼镜总价二百五十两白银,其中镜片占二百两,而那镜框不仅设计精巧绝伦,更蕴含着穴位养生的玄机,实为内藏乾坤之作。他详尽说明,打磨水晶非一日之功,镜框更是精准对应面部诸多穴位,长期佩戴能清热解烦、滋养五脏、强化声带功能,并能疏通血脉、提亮眼目,若稍有偏差,便无法达到如此神奇的效果。陈曙光细细体验后,果然感受到这副眼镜所蕴涵的非凡养生奥秘。
察觉到陈曙光心中的动摇,林小风故意摆出一副慷慨姿态:“如若您认为价格过高,权当是晚辈孝敬长辈,我将重新为您打造一副送到府上。”陈曙光听到这话,心头窃喜之余,又追问起售价来,林小风狡黠地一笑,答曰:“二百五十两其实并不算过分,材料成本仅有一两,真正昂贵的是将这些材料变为神奇物件的手艺和智慧,那才是值二百四十九两。”
陈曙光手中摩挲着眼镜,心中纠结不已,但此刻已然对其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感。林小风趁热打铁,承诺也会赠予其他亲戚,并请陈曙光在朝中推广宣传,定价依然维持二百五十两不变。陈曙光哑然失笑,提醒林小风这种赚钱方式过于直接露骨,阳曲县本就富饶之地,何苦还要这般贪婪?
面对陈曙光的责问,林小风苦笑回应:“出身贫寒之家,尝遍人间疾苦,这份对金钱的执着难以轻易割舍。再说,日后这眼镜定会普及于民间,需求量大增,现今高昂的制作成本决定了售价暂时无法降低。我们不妨先从朝中官员入手,通过他们的购买力来补贴平民百姓。你称我为吸血大户,也不无道理。”陈曙光听罢,只能无奈摇头,对于贫穷者的心态终究难以彻底理解。
尽管如此,陈曙光始终对林小风废除戳子之事存有疑窦。林小风沉吟良久,却未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追溯其源头,最初只是出于解决记者问题以及对贡院恶劣卫生环境的深恶痛绝,然而深入思考之后发现,这一切都源于他穿越以来始终关注民生疾苦,尤其重视环境卫生改善。他在阳曲县大力推行公共卫生整治,有效地降低了疾病的传播风险。目睹贡院现状,昔日的经历触动了他的内心深处,本能驱使他再次挺身而出,力图改变不公。对此,林小风唯有报以耸肩,满载无尽的无奈与矛盾情绪。
数日光阴荏苒,科举考试终于圆满落幕,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未出现任何预料之外的插曲。考生们在逐渐打消如厕顾虑之后,纷纷仿效,考场内外恢复了人之常情。林小风手握纸笔,步履轻盈地穿梭于号舍之间,他今日的重要任务是精选出陛下所需的六部记者名录,待此重任完成,便算是功成身退。试毕后,考官们还需留守贡院进行繁重的阅卷工作,而林小风以自己仅担任监考职责、对批阅试卷无从下手为由,并考虑到陈曙光因受其恩惠不再对其过于苛责,决定适时抽身离去。
当林小风行至杨白溪畔时,瞥见陆深深面露憔悴,双眸中深藏着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仿佛被疲惫席卷,形销骨立。只见他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伏案疾书,对外界的一切声响几乎充耳不闻。林小风悄无声息地走近,偷觑之下发现陆深深竟在试卷上密密麻麻地写下对他的咒骂之词,不禁哑然失笑。接着,林小风从容不迫地从怀中掏出那枚戳印,在陆深深的砚台内蘸满墨汁,毫不犹豫地将戳印重重盖在了陆深深的试卷之上。陆深深闻声惊愕地抬首,迷茫的眼神凝视着林小风。林小风冷笑一声,扯过一张草纸,点明陆深深辱骂考官之举,但并未加以追究,而是展现出宽宏大量的胸襟,示意陆深深继续答题,然后悠哉离去,留下一脸愕然的陆深深。
考试结束后,林小风整饬行囊,欲速离贡院之际,却被陈曙光拦下。此刻的陈曙光正戴着一副尚未完全完工的眼镜,原本打算训斥林小风,却反被林小风机智地以重新配置眼镜为由,趁机摆脱纠缠,成功脱身。尽管陈曙光内心愤懑难平,但面对新眼镜的诱惑,终究无法抵挡,只得任由林小风离开。归途之中,林小风注意到众位记者热烈讨论考题,其中有人面色苍白,神情萎靡,显然是答题状态不佳。林小风适时上前安慰他们,劝诫大家应看淡高中与否,一切皆属平常,许诺待众人休整之后,明日设宴款待,鼓励他们继续采访报道。
回到报社,项协宏已精心备好丰盛佳肴,疲惫不堪的记者们卸下拘谨,纷纷围坐享用美食。目睹此景,林小风心中暗喜,与众人畅谈一番后,便独自返回家中歇息。踏入家门那一刻,林小风顿感身心俱疲,尤其是精神上的困顿尤为严重,他深切体验到监考所带来的劳累程度远超一场激战,然而却没有丝毫收获胜利喜悦的感觉。幸得贴身丫鬟林桃花伺候沐浴,滚烫的热水澡洗涤去一身疲倦,林小风倚靠在浴桶边缘,渐渐陷入恍惚之境。
浴室门悄然开启,一双系着银链的雪白玉足翩然而入,陆玄芯身着轻纱,紧张羞涩地偷窥正在沐浴的林小风。她心中犹如鹿撞,鼓起勇气,手中紧紧握住毛巾,小心翼翼地走向浴桶,决心抓住这个机会亲近林小风,渴望摆脱丫鬟的身份,成为他的妾室。陆玄芯步步逼近,而林小风依然仰躺在浴桶中,毛巾半掩面庞,一动不动。陆玄芯内心矛盾挣扎,几次试图触摸林小风,但她虽久居青楼,实际上并无实际接触男子的经验,因此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犹豫。最终,陆玄芯咬牙坚定信念,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了林小风的肩头。
林小风在雾气蒸腾的浴室中,感受到一股凉滑的手轻轻搭上了肩头,那手如同晚春的露水,冰凉而细腻。他慵懒地微动了一下,嗓音低沉地道:“是谢洪信吗?”素来独处沐浴的他,从不允许女子近身伺候,即便是贴身丫鬟林桃花多次恳求为他擦背,他也总是婉言回绝。此刻突然有女子闯入他的私人领域,林小风心知肚明,定是谢洪信所安排。陆玄芯闻听“谢洪信”三字,犹如晴天霹雳,她猜想这或许就是平日里与林小风共浴之人,尴尬之余,慌忙收回抚在他肩上的那只柔弱之手。
林小风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说何事,若无要事速速退下。”陆玄芯幽怨地应答:“少爷,是我。”林小风愕然转过头,只见陆玄芯身着一袭轻薄纱衣,低头握着毛巾,娇羞如待嫁闺秀般欲行又止,既显得胆怯,又不失决然。他仔细打量陆玄芯身上所穿的衣物,一眼便看出那是烟花之地百花楼的标志,心中不禁生出疑惑。
林小风的目光被陆玄芯胸前佩戴的一枚红豆饰物吸引,那颗红润饱满的豆子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情愫,他喉咙微动,咳了一声以掩饰内心的波澜,然后语气平静地询问:“玄芯,你有什么事情吗?”陆玄芯执意要伺候他沐浴,林小风默许了她的行为,任由她在背后笨拙地擦拭。两人相对无言,各自心思纷飞,陆玄芯首次尝试侍浴,手法颇为生涩,毛巾久久未能更换拭洗部位,甚至还未湿透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