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苏暖左手拎着肉铺买来的猪蹄和猪肉,右手拿着婶子刚烙好的热腾腾的饼子,脚步沉重地进了家门。
这边刚将肉处理好放在盆里泡血水,正收拾着中午剩下的鸡肉准备热一热就着饼子吃呢,一转身就见苏山双手环抱站在厨房门口,也不知道在那盯着她瞅多久了。
这会天都快黑了,为了省点蜡烛钱,厨房是不点灯烛的,就靠着那点灶台里的火苗和外面的天光照亮,他这一挡,苏暖被这道黑影吓得心跳都快了几拍,“大晚上的,小叔你不在屋里吃饭,站在这是想吓唬谁?”
苏山三两步走进来,瞅着正冒热气的锅,闻着那股肉香,面色稍缓,“暖丫头你这手艺当真不错,闻着就香,待会咱叔侄俩也好好吃顿饭。”
苏暖可不想跟他吃饭,闻言皮笑肉不笑地道:“都这么晚了,小叔还没吃呢?那吴家这厨娘就太不称职了,自己填饱了肚子就不管主家肚里有没有食。”说着,她捡起旁边的锅盖盖上,低头将灶里的火弄小些,又道:“自从我爹死了,娘改嫁了,我也就这几天能吃上口肉了,小叔你在吴家锦衣玉食的,就别惦记着侄女这点补身子的东西了吧。”
这话让她说得忒埋汰,苏山本就板着的脸瞬间黑下来,“我今儿还给出了好几两银子呢!”
苏暖笑了,“再没听说过亲娘生病、丧葬借的钱还要跟才十几岁的侄女要的,倒是当年我爹生病借的那几个买药的铜板是该算在我身上,回头我就给小叔你拿来,免得叫你吃了亏。”
苏暖从荷包里摸出八十文钱来,递给苏山,“一副药四十文,两副刚好八十文,小叔您快数数,别回头又说我欠了你的钱。”
苏山心里还有着算计,哪里肯收这八十文钱,连忙后退,“你爹也是我亲哥哥,哪里需要计较这些。”
他不在门口挡着了,苏暖也看到了外边站着的红儿、绿儿和厨娘。她招了招手,让红儿进来,将八十文塞进她手里,笑着说:“我小叔是入赘,姓都随了吴小姐,怎么能存私房钱呢。他给自己亲爹亲娘花钱是应该的,却没得给亲哥花钱的道理。这八十文劳烦你回去后亲手交给吴小姐,免得惹了误会,让人以为我们苏家贪了吴家的东西。”
红儿本就为自家小姐抱屈,闻言立刻将这些铜板收起来,“我会跟我家小姐说的。”
苏暖点点头,又看向苏山,“小叔,这帐也理清楚了,你还是早早归家陪伴妻子孩子,孝顺岳丈吧。咱这上河村离嘉和镇近,回县城的路早些年修过,你现在出发,还能陪他们用个饭。”
苏山先是瞪了红儿一眼,随后让绿儿搬了个椅子来坐下,这才说:“我先不忙着回去,暖丫头你今年也满十五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兄长不在,你娘又是个狠心的,少不得我这个小叔帮你参谋一番。”
这么一小会,鸡肉的香气已经炖出来了,苏暖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闻着那股肉香,没了耐心,直截了当地问:“那你给我参谋出了什么结果?”
苏山真心实意的笑了,眼睛都眯了起来,“县令大人有个外甥,自小读诗书,学问极好,今年刚满二十,人也端正守礼,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了。”
苏暖冷笑,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了,能让苏山这么个唯利是图的人硬生生掏出近十两银子的代价,这句话苏暖是一个字都不信,当即道:“这么好的夫婿人选,正适合吴大夫家的未婚姑娘,怎么能落到我头上,小叔你既然已经入赘了,就为岳家想想,咋还能存这个私心呢。”
此事事关重大,除了吴大夫、吴小姐和苏山,没其他人知道,绿儿倒是凭借着跟苏山暗地里的关系知道一点,但也是一知半解的,红儿一向向着自家小姐,人又有点愚笨不会多想,闻言当即便看向苏山,委屈道:“姑爷,就算咱们吴家只有小姐一个姑娘,但老爷也还有侄女啊,这么好的亲事,姑爷怎么能只想着自己的侄女,要知道当年是老爷救了县太爷的母亲,两家才有了这个关系。”
苏山被她拆台,气得狠狠瞪向她,红儿被他的眼神吓一跳,心里更委屈了。倒是绿儿见自家姑爷脸色难看,赶紧上前堵住了红儿的嘴,招呼厨娘一起将她拖走。
苏暖冷眼瞧着,看苏山气得脸红脖子粗,心里畅快,转身边找盘子盛菜,边道:“小叔你看,你带来的丫鬟都不满你偏心苏家,这么好的婚事,你还是回去跟吴大夫和吴小姐商量吧。而且我年纪还小,也不准备这一两年就嫁人。”
苏山见她不听话,彻底沉下脸,露出本来面目,“苏家已经没人了,我这个小叔合该管你。明日你跟我一起回吴家,年后就从吴家出嫁。”
他这是通知,不是商量,苏暖一听就垮下脸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不嫁。”
这时,一直缩在苏暖兜里睡大觉的恋爱系统似乎也感知到她的情绪,蹦跶着到她的怀里蹭蹭她,安抚她。
苏山瞥她一眼,不再跟对方讨论这些。他这次回来,私房钱都花了近半,不达目的怎肯罢休。再者说苏家只剩下他一个人,虽然因为入赘划了族谱,但亲缘关系是斩不断的,他比谁都更有资格决定苏暖的婚事。
只上河村的老村长是个多事的,也不知道现在继承了村长位置的他儿子是个什么性格,以防外一,苏山决定去村长那里看一眼。
他走了,苏暖却看出了对方的势在必得,边吃着东西边想着脱身的方法。
原身这手牌拿的实在稀烂,爷奶就不说了,亲爹是个愚孝的,亲娘是个利己的,只她一个孤零零的就差被榨干吃净了,这所谓的县太爷的外甥肯定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短处,只怕是身子骨不大好,谋算着找个家世清白好拿捏的姑娘冲喜。
而且,现下欠村里人的钱也都还上了,村里那些个光棍不再顾忌她身上背债,她继续留在村里一旦不小心被坏了名声,那就真的没退路了。
苏暖大口大口吃着玉米饼,心里思索解决的办法。
苏暖想的到底是太好了,如果真的是病弱,那吴大夫家未必不舍得拿出一个侄女嫁过去冲喜,如果冲喜没成,也能让人记他个人情。一旦冲喜成了,那在县太爷跟前更是记了一功,于整个吴家都是天大的好事。
实际上,这位县太爷的外甥是县太爷姑母的长女的儿子,县太爷的祖父当年是个秀才,在他父亲也进学后,家中入不敷出,最后只能将家里的三个女儿都嫁入商人家,换得钱财继续科考。
他这位姑母的运道好,出嫁后,夫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很快就成了一镇首富,更是将女儿嫁给了县里有名的王富户,这个富户的生意做的更大,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自然少不了,县太爷这位表妹夫后院光有子女的妾室就有八个,更不提那些没名份的、送出去的妾室,孩子多了,事端也多,他表妹唯一的儿子,身为嫡长子自然被所有庶子们敌对,百般防备之下,还是被引诱去了花楼,爱上了女色,最后染上了花柳病。
他表妹求助于母亲,他姑母又想起嫂子当年病的严重时被吴大夫救了命,特特将外孙送来。
吴大夫确实有些医术,查出这位王公子的病已经到了晚期,几乎没得救了,便劝着赶紧留个后。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事被吴小姐知道了,想起苏山那爹没了娘改嫁的侄女,两人一合计,才有了苏山回上河村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