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招待不周,让客人久候了。这碗甜酒酿送您当赔礼。”宋知远不卑不亢地同那客人见了个礼,“许多问题他确实都不了解,就由我来为您答疑,可好?”那客人见到换了个更小的孩子来招待自己,脸上也不见丝毫觉得自己被怠慢的恼怒,只颇为好奇、不带恶意地打量了宋知远一眼,而后问起说:“方才那十来岁小哥说他是铺子里的伙计,小哥你是……”宋知远应道:“我是宋记的少东家,现下在铺子里当账房。”说着话,宋知远就开始回答起对方前头询问张栓子的那些问题。都不用翻看他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他侃侃而谈,信手拈来,将那客人关心的情况,事无巨细给回答了个遍。宋知远还重点讲述了一番近日宋玉枝刚完善的新制度——前头小伙计们需要去长缨街上兜售煲仔饭,宋玉枝招了狗蛋和另一个小子当临时工。近来客人如往常一样登门,不需要再跑远去销售了,宋玉枝看俩临时工表现都不错,也没有卸磨杀驴,给他们转了正,在充裕人手的同时,推出了一个新的休沐制度。小伙计们之前是一旬休沐一次,新制度赋予他们每人还有两日可以自主的假期。这两日自主休假,可以在身体不爽利的时候请,也可以在家里遇着事儿的时候请。甚至突然不想上工,想出去玩了,提前一日同宋玉枝说明,也是可以的。这二日假期并不扣工钱,但如果不休,则多发几十文钱,算做全勤奖,给小伙计凑够九百文工钱。那客人不由赞叹了一句“后生可畏”,也不知道是夸为伙计考虑的宋玉枝,还是夸能言善道的宋知远。夸完之后,那客人又直接称赞宋知远道:“小哥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记性和口才。假日时日,绝对可以独当一面!”宋知远在自家人面前进常有臭屁的一面,但对着外人,他谦虚的很,当下就拱手道:“您谬赞了。我姐姐说了,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事业。来日我长大了,也不会一直在我姐姐这处做工,自该去寻自己的路……至于能不能如我姐姐一般独当一面,还未可知呢。只能说借您吉言了。”这话一出,那客人少不得更高看宋知远一眼。不过欣赏归欣赏,冷不丁的,那客人话锋一转,突然道:“小哥容我多嘴,你虽然聪慧,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常可不能对陌生的客人这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我是心怀不轨的,小哥这番赤忱反而会被我利用。”宋知远被夸的时候,不见得意忘形之色,现下被他这么一说,也不见不忿,只依旧不骄不躁地回答道:“菜单轮换、伙计排班那些个情况,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当然您说的在理,事关铺子的经营状况,自然不能对外人言说,以免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但您不是那种人,是我姐姐费心想招揽的人,很有可能未来是我们铺子里的掌柜。对着您,我便也不用藏着掖着。”那客人笑起来,“小哥认识我?”宋知远老实地说那倒不是,“我姐姐昨日特特去了外头摆摊,说要‘守株待兔’,等一个她相中的掌柜。昨晚回来后,她也同我说虽等到了人,也同那位掌柜说上了话,对方却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准备今天傍晚接着去……”“我虽不认得那位掌柜,但昨日我姐姐回来后,身上带着一股茉莉花的香味。您身上正好也有这样的味道,且来的时间点这样巧合,我就大胆一猜。”那客人还真就是吕掌柜。吕掌柜再也按捺不住对宋知远的欣赏,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边竖起大拇哥道:“老话说‘虎父无犬子’,套用到小哥家,那就是‘虎姐无犬弟’。小哥这般聪慧,倒是显得我瞎操心了。”话说到这里,宋知远便让守在二楼的伙计去请宋玉枝。等宋玉枝梳洗好过来的时候,午市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见到吕掌柜,宋玉枝自然是喜出望外。见二楼也没有外人,她开门见山地询问道:“您今日可想好了?”吕掌柜脸上带笑,对比昨日那意兴阑珊的模样,看起来不止精神了一点。他同样不说什么兜圈子的话,直接道:“我到底是俗人,虽不看重银钱,却也不想背负什么骂名。承蒙小娘子看得起,也不介意前头的事,还为了请我,不惜在这样的天气去外头摆摊……桩桩件件,我若不动心那是假的。只是……”只是他也有别的担心。俗话说“庙小妖风大”,不成规模的小环境,更容易乱象丛生,出现钩心斗角和各种不良风气。不亲自考察一番,吕掌柜生怕自己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再牵扯进无休止的争斗中。现下他能直截了当地和宋玉枝说这些,显然就是对考察结果十分满意了。宋记确实规模不大,但井井有条,所有伙计包括宋知远在内,都是一片赤忱,只齐心想着如何把自己的活计做好,不见半分他担心的乱象。而宋玉枝也不曾苛待这些认真尽责的小伙计,绝对是一个厚道的东家。至于宋玉枝手底下烧出来的菜,则同样给了吕掌柜一个惊喜——先前吕掌柜尝过宋记出品的煲仔饭,还当她只擅长两广那边的新奇菜式。今日正式来宋记用了一餐饭,他才知道自己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窄了!宋记供应的吃食,涵盖了天南海北的菜式,口味和烹饪方法不一,却道道都是色香味俱全。更还不乏新意,什么珍珠奶茶、酒酿小丸子……都是别家食肆里见不到的。吕掌柜也不是傻子,清楚认识到宋记前途不可限量,绝对不是他昨日口头说说的客套话,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同时他不禁也在心里感叹道:难怪那颇有本事的沈猎户,甘心在宋记当杂役。于是吕掌柜略作停顿后,最后回答:“我已经想好了。若是小娘子放心我,我便加入宋记,当宋记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