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卿九在几名丫鬟的跟随下,端着个盛放糕点的托盘朝殷如诲走来时,就见殷如诲凭栏而立,他置身屋檐下,檐外是细雨潺潺,而他单手背负身后,正凝神仰视着虚空。“公子,少夫人来了。”这时一名小厮前来通报。正失神望天的殷如诲身形一僵,接着,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只是,虽说那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眉眼间像是凝聚着一股子丧气。纵观鬼帝这一生,堂堂阴司冥主,主宰幽冥,还从未遇上过这种情况。此地乃是狂剑仙的识海,等同一个小世界,由往日回忆作为根基所构成,并且他们这些人在进入此地后,因着全是修仙者,其中像是萧迩、像是顾祈洲,更是早已超越了飞升境,要么仙王,要么仙皇。所以许是受这份影响,他们的姓名长相身材体态等特征并未改变,只是凭空多了个身份。然而那狂剑仙踪迹杳无数千年,神魂与剑身融合,猥琐发育了这么久,也早已晋升至仙帝境。想要破开这片识海重回外界,除非以仙帝境的修为才能攻破,又或集齐所需的破界材料利用道法能解除此地限制。可奈何……殷如诲修为如今跌落至炼气一阶,他那修为忽高忽低没个定律,并且这识海世界以人间为版图,并无太多修仙者所需要的天材地宝,以及就算有,也不过是百年灵芝千年老参等补品,所谓的仙人、修仙,竟全是一个传说,人世间流传的佳话罢了。这种情况也意味着殷如诲暂时什么也做不了,除非某天他修为暴涨到仙帝级别才有望从此处脱身。竟等于是囚禁在狂剑仙的这片识海中。不过悠久岁月以来,大风大浪见多了,若单是如此还不足以叫他为之头疼。令他心烦的主要还是……“夫君~~~~~”当听着那甜美又暗含娇怯的嗓音,殷如诲不知怎的,登时头皮发麻,心头也起了一阵阵恶寒。顾卿九唇畔噙着一抹浅笑,那双眼睛灿亮灿亮地朝他望来,“这是卿九亲手做的芙蓉糕,夫君快尝尝,看味道如何?”殷如诲板着脸,悄悄一瞟,霎时眼皮子一跳。她若不说,他还真没认出来,那盘子里一坨一坨的物什,竟是她口中的糕点?人家芙蓉糕通体如粉玉因此得名为芙蓉,可她那芙蓉糕黑了八黢仿佛羊粪蛋蛋,这人于庖厨一道当真是半点天分也没有。“唔,”不大自在地应了声,他没看她,视线瞥向了旁处。顾卿九不解地歪歪头,“夫君又怎了?可是在不高兴吗?夫君怎么又生气了?”“卿九发现夫君真是好爱赌气。”殷如诲每次听她一声又一声夫君都感头皮发麻。尤其是当回想起之前在第七试炼之地攀登之际,那时他就跟撞了邪似的,着魔一般地跟着她,而她当时又是如何模样?要么呵呵一声,满脸冷笑,要么翻个白眼,要么冷脸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已习惯了她那样,知晓自己不受她待见,可她突然变得这么、这么……叫他真是浑身发毛。尤其……“你做什么?”突然神色一凛,他仿若受惊,蹭地一步退开了十余丈。“呀?”顾卿九惊讶地瞪圆了一对儿猫儿似的清亮眼瞳,“夫君不愧是自幼习武之人,缩地成寸,竟一步跃开了十余丈呢。”又是“夫君”!殷如诲头痛欲裂,只觉心口仿佛有把火在烧,实在是叫他焦心不已。而顾卿九指尖粘着一枚碎小的花瓣,“方才夫君头上落了这个,我只是想帮夫君摘下来而已,可夫君……一下子就躲得好远。”她徐徐放下手,也垂落了眼眸,抿起一张娇嫩的红唇,好似在难过,“夫君为何这般怕卿九……”“别!”殷如诲一惊,想要阻止,但已晚了。突见那人轻泣一声,然后抽抽噎噎哭得好不可怜,被泪水洗涤过的眸子痴痴地望着他这边,仿佛完全不知,她到底是缘何之顾才不被自己的夫君所喜爱。刹那之间。殷如诲心口一抽一抽的。又是那种感觉。这已不是头一回。他真是怕极了她悲伤的模样,怕极了她黯然落泪,怕极了她的伤怀,怕极了她的不快活……殷如诲从未恐惧过什么,但近日来,他发现,他竟有了恐惧。…到最后,殷如诲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费解又苦恼地道:“别哭了。”但那语气很淡。“呜……”她以长袖掩面,越发地哀婉动人,那哭声哀哀戚戚,叫他整颗心都揪紧在一起。殷如诲听得肝肠寸断,那张俊脸也微微变色,良久,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僵硬地说,“好了,乖,别哭。”今日为了哄好这哭包,他可让人寻了不少人间的话本子,那话本儿里的人间男子都是这般哄着女人的。他效仿话本儿描述的那样,僵硬地抬起手,很轻很轻地落在她头上,又很轻很轻地揉了揉,轻到她几乎感受不到他那只手落在自己头上的重量。然而以袖掩面嘤嘤啜泣的顾卿九却狡黠地眨眨眼。哈,她就知道,夫君他口是心非。这一波,她拿捏得死死的!完全是吃定了他。…翌日。许是心烦意乱,殷如诲难得出了一趟门,连续在他所居住的那个院子里憋了数日,今日终于走出了宅院,他漫无目的地在府邸中行走。直至来到后山这边,假山流水掩住了她身形,他看着并蒂而开的一株妖娆蔷薇,又看了看旁边那一朵娇弱柔软的小花儿,突地怔忡起来。眼前仿佛浮现出顾卿九从前的模样,以及现如今在剑仙识海世界中的模样。正当他为此出神时,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哈,什么少夫人啊?”“你还真当你是这殷家的少夫人了?”殷如诲神色一凝,旋即猛地看了过去。就见一名女子拦下了顾卿九,而顾卿九正满面无措,手里本是提着个食盒,但此刻那食盒已被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