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得以两手空空,轻省地观察这父子二人相处。
王羡与王道容饮酒都是如出一辙的克制,略抿一口,便搁下酒杯,说起家事。这些事他并没有避忌慕朝游的意思。王羡说他刚回京,周泰几个朋友要来拜访他,设个家宴,问王道容是怎么想的。
王道容自然无不可。
随后两人又说起会稽的生意来,王羡照例是没有避着慕朝游的意思。王道容心中略觉古怪。
王羡虽然性子柔善,却并不蠢笨。
家底生意并不是能随便为外人所知的。王道容有些不解,但并未往其他方向多想。他心底轻一哂,权当王羡是年纪大了,老年痴呆了,脑子不灵醒了。
这实在是偏见。
王羡哪里是老年痴呆,人人都惋惜他不入仕,相反,王羡是太聪明,所以他万事万物看得开,是真正将老庄思想贯彻得极其到位的名士,他为人处世从不与人为难,因为放过他人也是放过自己。
因此他虽未曾出仕,但大将军与司空,乃至陛下都十分欣赏他。
王羡多日未曾归家,王道容将累计的家事庶务一一说来,一个口齿清晰,一个一项项处理下来有条不紊。父子之间配合默契,未多时的功夫,便已都处理妥当。
王羡抿了口青梅酒,身心一松。再见王道容杵在这里嫌他碍眼,毫不留情地将人赶走了。
碍事的一走,王羡语气轻柔,关切地问慕朝游:“抱歉,叫你久等。”
“可是等久无聊了?”
慕朝游摇摇头。
她乌眸清灵。王羡想,慕朝游不比他人,她识文断字,日日闷在宅子里也难受。
便主动说:“我这书楼平日里除了凤奴也没人过来。我回头跟素娥说一声,叫你平日里也来这书楼帮忙。闲暇时不妨带几本书回去看。这里的书随你任意取用。”
慕朝游一怔,心底倒是忍不住生出几分由衷的感激,“多谢。”
南国打发时间的娱乐方式太少,在此之前,慕朝游都没想到过自己竟然这么爱看书,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捡到个纸片也能认认真真,静下心来看个半天。
王羡说到做到,隔天慕朝游过来借书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书楼里几个下人个个也都守口如瓶。
王道容也会来。王羡平日里吃喝嫖赌样样不沾,唯一的乐趣便在这书上了,他是极好书的,家中藏书万卷。
得知她过来帮忙,王道容还特地教她分类,帮她搬梯找书取书。慕朝游其实不太愿见这父子俩凑一起来。倒不是她怕露馅。
而是这两人不愧为父子,都极其看重姿容修饰。一个塞一个的每日要涂脂抹粉,换上新衣新鞋,佩囊熏香。
王道容爱兰香,王羡爱松香,两个人凑在一起整座书楼简直香闻十里,对慕朝游来说,近乎于煎熬。
二人前后脚进了书楼,一打照面各自都诧异,默不作声地打量对方一眼。
王羡见王道容弱不胜衣,乌发如瀑,白色的纱衣单薄得几乎能瞧见肉色,领口更是恨不得一路开到裤腰,就忍不住皱眉,“把你衣服穿穿好。”
他叫慕朝游来书楼帮忙也有自己的私心,既解了她的乏闷,也全了自己想与她共处的心愿,是一箭双雕之际。唯独多了个日日在书楼里闲晃的王道容。之前怎么没见他往书楼里跑得这么殷勤呢?
王道容靸拉着木屐,拢着袖口,平淡地瞧着王羡,“父亲,你粉腻了。”
王羡:“……”
他心里一个咯噔,脸上有些挂不住。
三人各取了一卷书,分坐案前阅览。